我随祝英到达后院。
后院在主屋后面,空间比较狭小,只栽种着两棵枣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枣树下有着两把椅子,应该是祝大人早早准备的。
我和他相对而坐。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半透明的外衫和青色细棉内袍带着几分松散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长密的黑发并没有像平常一样高高束在头顶,而是用了一根墨蓝色的束带扎在脑后。
微微垂着眼眸,嘴唇红润,他不看我,只看着地上的石子。
他是喝酒了吗?眼角捎着的飞红强行把他从神坛上拉下,变成一个堕落、意乱、情迷的戏子,反正看起来很纯欲,让人想狠狠扑倒欺负一番,看他在身·下隐忍啜泣。
等等,我在想些什么,疯了吧!嗐,看来我对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的幻想从未停止啊,再怎么样也不能用祝大人来当替代品吧。
我不想磨蹭太多时间,更想打断我乱七八糟的思想,便说:“祝大人快说吧,不要再瞒了。”
“哼,”他热哼一声,为什么不是冷哼而是热哼呢?因为今晚的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像一只喝醉酒颠颠倒倒的小猫,常带着审视的眸子此刻却显得灵气无比,稚子一般观察着这个世界,包括我。
“你什么时候走?”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眼睛,平淡到像是在问我“今天什么时候吃中饭”一样。
“嗯……没想好,但我希望尽快,因为我想见到我的家人。”说完我就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我怎么在祝大人面前提家人呢!
竞选班长案件又来了。(详见38章尾)
“能不能晚点?”他没有看我,语气也极其平淡,但与他相处良久的我看出了他的忐忑。
他表面平静,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正紧紧攥着那件薄外衫,他抬头看着枣树,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紧张到不断咽着口水。
“我想在这里帮你买回原本的家之后再走……算还你救我的人情吧。”
“嗯。”
我平视他,引导他把话说干净,又动用我为数不多的心理知识了。
“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他又去看天上的星星去了,眼眸明亮,嘴角好像挂着笑。
我无奈扶额,“我连山弟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他的眼睛突然清明了起来,直视着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山凤官不是山凤官,这个人是假冒的。”
什么情况,一个危险人物告诉我另外一个危险人物十分危险,这何异于用毒蛇的毒毒另一条毒蛇,我还挺想知道这条毒蛇会不会被那条毒蛇的毒毒死。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确实想过,但很快就否定了,山弟对我的情感不是假的,他确实给我一种陪伴很久的家人感觉,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怀疑他呢,顶多怀疑一下他的遭遇。
“你还是先讲你的事情吧,不要再牵扯旁人了。”
“你会想起来的,不用我说,我要说的只有我小时候见过你,还见过你说的山弟,根本不是在祝府停留的山弟模样。”
我心中一惊,他竟然见过山弟,那为何不早说?还任由他待在我身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有让他走,一是因为我不知晓他是否易容,二是我要保障你的安全,你那时不信我。”
“嗯,我知道了。”
我平淡地回答,他并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表情,心中、脑海中可能在激荡翻涌,但他并不上脸,让我观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起身,准备走,祝大人却像惊鸟一般也飞速站起来抱住了我,他抱的力气并不大,我只要挣脱立马就能走。
但我不想,我就是要利用他,逼他说更多我需要了解的信息。
只是站着,我等着他的行动,不出意料,他松开我,用手捧住我的脸,逼迫我直视他,“常咡,你看看我,不能去找他,不准想他……你看看我。”
语气一句比一句低微,他弯着腰,脸越凑越近。
气息肆无忌惮地喷在我的脸上后四处消散,是很好闻的米酒香,这个祝大人,连喝米酒都能喝醉,小菜鸡。
他全身都在抖动,好像做这个动作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女性的预感告诉我,他即将要亲过来,祝大人动真感情啦?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我不着痕迹地逃脱出他的怀抱,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我才不信。
“爱是坦诚,不是隐瞒,祝大人既要与我言说爱,就应该无所隐瞒。”
我扶住他的手臂,向他展现着我还有半分情在他身上。
“今天你走了,我以为你永远走了,像上次一样消失。”
他的话语透露出一股凄凉的冷淡,还有一种追溯以往、哀到骨里的悲伤。
继续说,继续说,有机会,还有机会,今晚的小猫祝英快说。
“每次我害怕的时候,你就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但有一天你和我告了别,就再也没来见我了,你的身边经常有一个男孩,你唤他‘山弟’。”
这么说来,祝英见过山弟很多次咯。
“但那山弟和现在的‘山弟’并不像,我曾无数次幻想,那个男孩是我,我随你闯荡,而不是困在书卷之中,之后我厌倦了父亲的官场争斗,目睹因官场变故,我的家只余我一人。”
他说的很短,但其中蕴含的情感不少,把我也带回了那个时候,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孩拿着女孩送来的糖画,舍不得舔舐,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和他蹦蹦跳跳地离开。
“你说过你离开之后,就不准害怕了,但那一天,我真的非常害怕,我看到我的父亲母亲接连倒在我的面前,血液像是有意识般顺着尘土的痕迹向我蜿蜒爬行。”
父亲的头无力地垂向地面,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冒了出来,但眼睛还愤怒地睁着,甚至向前突出几分,无神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悲鸣,坚毅和无畏,让当时的祝英颤抖到失神倒地,每日每夜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副场景。
“明知晓这件事与你无丝毫关系,但我却无止境地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