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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赴沪相认

几乎一夜未眠的父亲激动地双手颤抖拨动着一连串长途号码,却在心急慌忙中一次又一次地拨错,大哥默默地从父亲手中接过电话,拨通了新疆火柴厂的电话。

十多年前,大囡和丈夫响应毛主席提出的支援边疆建设扎根大西北的号召,带上了尚未成年的独生女儿加入了新疆建设兵团,奔赴祖国的大漠戈壁,成为了一代拓荒者,这一呆就是十多年,这一代人的努力终于让那里的一片片不毛之地成为了绿洲,真正实现了戈壁滩上建花园的梦想。而大囡他们已经和那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把新疆当成了自己的家真正地扎根在了这块土地上,此时,她已经是一名新疆火柴厂的正式工人了。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大囡浑厚的声音。

“姐啊!”父亲刚叫了声姐,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赶紧用他那粗糙的手背抹着双眼。

大概听出了兄弟语气有些不对,大囡急促地问道:“发发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你不要着急。”父亲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安稳下来。

“阿姐啊,娘还活着,她没有死,现在住在上海。”

话筒里半天都没有传来回音,父亲急切地追问道:“姐啊,你听见了吗?娘还活着,她在上海!”

大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可真算是五味杂陈。对于大妹,她不像我父亲那样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她是有实实在在的印象的,依稀中她还能在眼前想像出大妹当年的模样,她忘不了大妹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花棉袄,忘不了大妹亲手给她扎的朝天辫,但这些仅停留在刚开始有记忆的那一年,后来母亲将她留在外婆家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从此便音信全无。从那时起,她便开始了一天天漫长地等待,可是大妹始终没有归来,到后来这样等待让她觉得失望到最后变成了绝望,这一过程让她比同龄的女孩子更加成熟懂事,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亲娘的呵护陪伴一路走来她比别人吃的苦更多更多,从她的内心深处来讲对于大妹她是充满抱怨的。

“阿姐啊,我们去上海找找娘吧?好不好?”听着我父亲的请求大囡的心里有点凌乱,对于这个从小没有亲娘疼爱的兄弟她充满了怜惜之情,每隔两年她总要回老家探亲一次,只是为了看看兄弟一家过得是否安好?

“好,那我们就去吧!”大囡记下了大妹在上海的门牌号,两人在电话里约好了去上海的大致时间。

“我想当面问问她,当年怎么就能那么狠心抛下我们姐弟俩?”大囡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闪过这一念头。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上海应该是一个离我们那个小乡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矗立着许多摩天大楼,那里有好多好多花花绿绿的糖纸头,有许多像挂历上明星穿着的洋气十足的衣裳。因此当父亲决定带着大姐前往上海认亲以后,我天天缠着大姐一定要从上海给我带回几十张糖纸头,能让我在同学面前能好好炫耀一番,而对于父亲要去认他那四十多年都没见过的亲娘这档子事我是很不以为然的,现在细细回想,那时父亲的心情应该是比较复杂的,可惜,父亲早已去逝多年,这个答案此生终究是无从探寻的了。

“那时候去上海要走到常熟去乘轮船,下午上船,在船上坐上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到达上海十六铺码头。”大姐依然能清晰地记起第一次去上海认亲的情形。

改革开放后的上海,街头越发繁华,半导体里震天的音乐充彻着街头巷尾,年轻人们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走起路来神气飞扬。

父亲肩上扛着新碾的大米,手里提着斩杀好的鸡鸭,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仿佛对这一切新奇的事物丝毫没有半点兴趣,只顾匆匆地赶路。虽已到了深秋,太阳照在父亲的脸上,依然能看到脸颊上渗出的大滴汗珠。大姐则手里拿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眼光却不忍放过每一道不曾见过的景致,只是在父亲提醒她问路时她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许是算好了他们大致到达的时间,许是已经等待很久,当父亲和姐姐一路打听七拐八拐到达那条名叫长康里的弄堂口时,有一个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六十多岁的老妇已经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得出已经等待很久了。

“我一眼看见就知道那肯定是我们的奶奶,她和爹爹长得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几十年来,每到家庭聚会,姐姐依然能清晰地忆起那一天的点点滴滴。

“你是发发吗?”大妹踉跄着走到父亲前面。

“娘,你是娘吧?”父亲赶忙放下一堆笨重的行李迎上前去,四十多年从未叫过娘的父亲此时叫出这个字来似乎有些艰难,但又似下了决心一样异常坚决。

这母子两人跨越了近半个世纪才得以重逢,当时的心情是何其复杂?谁都无从得知。大妹当年离家出走时,父亲只是一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再见时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最大的女儿已有二十多岁了。

“发发,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啊!”大妹一次又一次地流着泪对我父亲重复着这句话。

“我以为你活不了,活不了的,现在真好,真好!”大妹一会看看父亲一会又看看我大姐,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这时弄堂里涌来了好多乡邻,大妹拉着父亲的手操着乡音向大家介绍着:“这是发发,我的大儿子,我们已经分开了四十多年了啊!”这句话似乎有些让大家觉得震惊,从众人的神态中可以看出大家都在揣测着这母子两人之间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走走,我们回家去!”这时走过来一个看上去比奶奶年纪稍大健壮精干的男人,从地上拿起父亲的行李。

“这,这是你马阿爸。”奶奶牵过父亲的手走到这个男人面前稍显不自在地介绍道,此时不明就里的父亲只能尴尬地对那个男人点点头笑了笑。

“没想到上海人住的房子那么小,折叠床晚上搭起来早上得收起来。”这是姐姐回来后向我描述奶奶家的情形,我那时实在想不出房子要多小才会让睡觉这件事变得如此麻烦?后来经过我实地考察后真的才体会到上海的寸土寸金,更何况奶奶一家五口是挤在闸北区那些被人称之为“石库门”的房子里。

“只记得那天晚上奶奶和父亲谈了很长很长时间,一直到了深夜,大家都不愿意去打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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