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很懂得权衡之术。
上一刻还在与李昙穗冷眼相对,下一刻又对人依依不舍。
而对于目前的李昙穗来说,赵衍时有时无的那点偏爱,就足以让她站稳脚跟。
昨日的事,让李昙穗琢磨住了赵衍的脾气,也让她进一步试探了赵衍的底线。
她对于赵衍而言,本身就是赐婚,比不上赵衍倾心多年的白新容。
而五年的夫妻情谊,也让赵衍对她和对其他妃嫔格外不同。
或许,这也是退而求其次的好事。
赵衍走后,李昙穗召见了昨日替杨才人看诊的太医。
本以为杨才人出了何事,结果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闹得人心惶惶。
李昙穗昨夜休息得不好,连带着妃嫔们请安时,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底下的妃嫔们见李昙穗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不好打扰,便各自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
德妃压低声音:“杨才人昨夜是怎么了?”
“其实也无事,就是梦魇而已。”杨才人眼下乌青,撑着身子摇了摇头。
“可是梦到什么了?”
“不过是些虚妄之物,”杨才人揉了揉额头,“也许是前几日听宋贵人说到天象一事,有些多想,就梦见了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宋贵人放下手中的糕点,面色古怪地说:“杨才人自从有孕以来总是胎动不适,昨夜又梦魇受惊,莫不是这宫中真有什么邪祟?”
“你是说白贵妃?”
不光是杨才人,德妃和田美人也心中慌神,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那些字可是陛下亲眼所见,而且你们想想,”宋贵人柳眉微蹙,放低了声音,“陛下从前多宠白贵妃,平日里就算不宣召也要探望赏赐的,昨日回宫却理都不理,直接就在雍景殿不出去了。”
妃嫔们不说话,通通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片刻后,德妃淡淡开口::“陛下圣意难测也是常有的。”
“圣意难测是一回事,但看陛下的样子,‘白絮为祸’那几个字可不像是空穴来风。”
本在台上小憩的李昙穗,突然听见底下的妃嫔们在说“白絮为祸”,顷刻又清醒过来。
“你们在谈论什么?”李昙穗撑起身子开口。
妃嫔们知道李昙穗和白新容向来交好,没想到这话被李昙穗听了去。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着,一个个都不肯开口。
见妃嫔们都低下头去不肯说话,李昙穗便知道她们又在背后讨论天象之事。
妃嫔们不愿说,李昙穗也不好继续追问,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杨才人。
“杨才人昨夜可还好?”
杨才人抱歉一笑:“臣妾无事,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汤药,臣妾服过后已经好多了,倒是扰了陛下和娘娘歇息。”
“你与皇嗣无事便好。”
其他妃嫔仍然低着头,一副有话想说又不做声的样子。
匆匆说了几句,李昙穗便让妃嫔们回宫休息了。
她知道妃嫔们想说什么又不方便在她面前开口,如此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这日过后,赵衍国事繁忙,久久不曾踏入后宫。
若梨时不时传来前朝的消息,对李昙穗来说,只能算喜忧参半。
一些本就不满商贾女儿入宫为妃的老臣,固执地认为是上天意有所指,白新容一定会为祸百姓。
而另一些官员则认为,天象不可信,事在人为。
不过其中也有些臣子多次上奏,请求备好粮食和钱财,无论是否有雪灾,都要提前做好部署。
这些事,李昙穗也只是听听。
她身在后宫,前朝的事无从置喙,但就赵衍对白新容的疼爱,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白新容是殃民祸水的。
李昙穗明白,在赵衍心里,他更相信白新容,不相信自己。
无休止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偏北的邢阳、禹州同时报了雪灾,朝堂上的闹剧才停了下来。
接连五日的大雪让地势本就低些的邢阳和禹州受灾严重。
压垮的房屋,损坏的田地,来不及撤走的百姓,都让“殃民殇国”成了现实。
白新容的“祸水”之名算是洗脱,但赵衍却愈加繁忙起来。
邢阳和禹州的百姓死伤不算严重,但房屋尽毁,无粮可收的局面却严峻。
赵衍从初冬一直忙到年下,雪灾才渐渐好转。
日日晨昏定省时都有妃嫔抱怨,赵衍从上次回宫算起,已经整整两个多月没有进过后宫。
妃嫔们心思不安,也只有杨才人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面上从容得很。
德妃见又有些冷场,便笑着问道:“皇后娘娘,这年下的家宴可有何安排?”
听德妃提起这一茬,几个妃嫔眼睛光亮起来。
心知她们那些争宠的小心思,李昙穗心底笑笑。
“今年雪灾严重,各地都在缩减用度,先供邢阳和禹州渡过难关,陛下的意思是,今年不得铺张浪费,家宴便不办了。”
妃嫔们刚刚提起的精神,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又沉寂了下来。
宋贵人不愿意跟其他人一样憋着,便开口道:“娘娘,这陛下可是好些日子没来后宫了。”
“外头雪灾吃紧,陛下国事繁忙,身为妃嫔,也要多理解陛下才是。”
见其他人都是一脸伤怀的样子,李昙穗叹了叹气:“陛下不来后宫,又没说不让你们送东西去御书房。”
听了这话的宋贵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什么,衔着笑就告退了。
其他妃嫔看着宋贵人离去,也就编了个理由回了宫。
李昙穗看着她们殷勤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可怜。
可转头一想,自己曾经何尝不是对着赵衍几尽讨好。
在这深宫之中,什么都没有保证,只有不断地取悦那位帝王,才是保住自己的地位。
妃嫔们散去后,若梨凑到李昙穗身边,说白新容邀约一见。
李昙穗见外头雪花纷飞的样子,又想起与白新容的初见。
思及此,李昙穗站起身来,扶着若梨的手往永恩殿走去。
李昙穗刚进永恩殿的大门,就被扑入怀的白新容吓了一跳。
看着白新容这幅样子,李昙穗只得吩咐道:“若梨,带着其他人先下去。”
待人走完,李昙穗抚了抚白新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我昨日去了邀月轩……”
李昙穗双眉一蹙,疑惑道:“你去那儿干什么?”
白新容眼眶通红,噙着一汪泪水:“我……我就是想去看看褚更衣。”
“她差点害了你,你还去看她?”
“褚更衣很可怜,”白新容抬起头,晶莹的双眸中满是心疼,“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李昙穗摇摇头,牵着白新容来到榻上坐下。
“那是她罪有应得。”
“可是……陛下也太狠了,把她扔到姐姐住过的宫殿里,活生生吓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