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汤上完之后,李昙穗站起身,拿起长筷开始给赵衍布菜。
“皇后坐吧。”
李昙穗刚拿起筷子,就听见赵衍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
不知道赵衍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昙穗只好先行了一礼,重新坐回赵衍身边。
刚坐稳身子,一双金筷就伸到李昙穗面前,在她的碗中放下一片鱼肉。
“皇后近来瘦了些。”赵衍自顾自地给李昙穗夹菜,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谢陛下关怀。”
说着,李昙穗低头将鱼片送进嘴里,细嫩的鱼肉味道鲜美,但在李昙穗口中,却味同嚼蜡。
“皇后怕不是忧思过度所致。”
“陛下国事繁忙,外头雪灾刚缓,臣妾忧心陛下龙体,近期的确思虑过重。”
闻言,赵衍勾唇轻笑:“话是好话,但不见得就是这么回事。”
听着赵衍明显话里有话的样子,李昙穗也不继续回应。
只要赵衍怀疑她,那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
赵衍端起参汤喝了几口,泰然道:“这些日子,把西边的殿宇收拾一座出来。”
“陛下可是要纳妃?”
“北郢送来的和亲公主已经启程,不过一月,便会到达都城。”
李昙穗迟疑,没想到北郢也派了公主前来和亲。
思虑片刻后,李昙穗试探着开口:“陛下想给公主什么位分?”
“皇后认为呢?”
“妃嫔中以贵妃为尊,同级又有贤妃、淑妃、德妃共称‘四妃’。妃位以下便是九嫔,以昭仪为首。身世上佳的妃嫔大多封此位分,不知陛下如何思虑?”
赵衍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叩击着,一下下敲在李昙穗的心上。
“送去北郢和亲的程氏,封了淑妃。这北郢送来的公主,自然也是不能低于妃位的。”
李昙穗揣摩了几分赵衍的话,“臣妾认为,封‘贤妃’便好。”
“皇后是后宫之主,理应由你决定。”
赵衍说完,继续拿起筷子,在各色佳肴中逡巡着,时不时给李昙穗的碗里添些菜色。
以往与赵衍同桌进膳,都是李昙穗先布菜,待赵衍尝过合适之后,李昙穗才会坐下。
而今日赵衍却有所不同,不用李昙穗伺候不说,还主动给李昙穗夹了好些菜肴。
在李昙穗眼中,赵衍的做法倒是矛盾。
他一边享受着李昙穗的服从和讨好,不容许她做出损害自己威严的事。
而一边,对李昙穗就像普通人家的丈夫对待妻子一般,宽容且爱惜。
李昙穗只觉得看不懂赵衍。
“皇后在想什么?”
赵衍的询问传入耳中,李昙穗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得太多了。
“臣妾在想,这几日得把西边的怀宁宫收拾出来,今后便分给北郢的和亲公主居住。”
“是么。”
“臣妾不敢说谎。”
“皇后难道不是在想梁更衣之事?”赵衍勾唇转身,幽暗的目光看向李昙穗,“若梁更衣真的嫁去了北郢,此刻也该是淑妃了,怎么会身死锦鲤池呢。”
赵衍一口一个“梁更衣”,让李昙穗心乱如麻。
在永恩殿里,白新容亲口对她说,梁更衣的死,是赵衍下的手。
而赵衍在提及梁更衣之时,却如同在闲谈云野,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梁更衣不过是想父母晚年安定,自己也能有所着落,却不幸成了这宫中的一缕冤魂。
想到这里,李昙穗还是忍不住开口:“臣妾认为,梁更衣不会自戕。”
“为何?”
“只剩一月不到,梁更衣的母家便能免受牢狱和流放之苦,重获官籍,就连梁更衣自己也能封诰为妃,何必选择自尽这条绝路。”
听着李昙穗语气坚决的疑问,赵衍的面色冷了下来,如同结了冰霜般泛起凉意。
“皇后就这么肯定梁更衣不是自戕?”
“梁更衣没有理由自尽。”
赵衍玩味般地看向李昙穗,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尘埃落定的事,即便你查出所谓真相,也改变不了定局。”
“臣妾只想还梁更衣一个公道!”
“公道,在朕手里。”
赵衍嗤笑一声,撇下李昙穗,独自一人进了内殿。
心中的怀疑一层层涌上心口,将李昙穗的心思全然堵住。
冬日虽过去大半,但气候仍然寒凉。
上桌不到一刻钟的菜肴,这会儿已经变得温凉。
旁边赵衍喝过的汤,结了一层透明的膜,如同被冰封住的湖面,看似结实,实则一碰便会碎掉。
李昙穗让人收拾好晚膳,便起身去了内殿。
辉映烛光下,赵衍正捧着李昙穗常看的书细细端详着。
暖色的火光投映在赵衍冷峻的侧脸上,将他的面色照得一半光亮一半晦暗。
“皇后喜欢看这些民间的话本子?”
“长日无聊,打发时光罢了。”
赵衍放下手中的书,坐在木榻上,对着李昙穗招了招手。
李昙穗上前几步,被赵衍拽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朕没细看,那书生后来娶到那位丞相千金没有?”
实在不知道赵衍又在想着什么,李昙穗只好先糊弄过去。
“臣妾也没看完。”
“才子佳人,自然是成双成对的。”
赵衍微微叹息,将李昙穗的手拢在掌中。
“陛下也得到意中人了,不是吗?”
“皇后在说自己?”
李昙穗笑了笑,指着外头的永恩殿说道:“陛下钟情白贵妃多年,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赵衍闻言,忽而起了心思,上下打量着李昙穗,随后回之一笑。
“你这副言随心意的样子,倒是比从前的刻意隐忍好多了。”
“陛下许久没去看过贵妃了吧?”李昙穗追问着,“陛下这样子,但是让臣妾想起,您从前为了娶白贵妃执意废后的样子。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新容将后位让给了你,你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李昙穗本意是想气得赵衍离去,好自己一个人清净。
谁料赵衍不接话茬,反而再次说起白新容入宫的事。
赵衍不过是嘴上说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和尊容,而她被父兄奋力推上皇后之位,靠的却是李家两代人的牺牲。
看见李昙穗面色复杂,赵衍轻笑几声,挑眉开口道:“皇后可是在感谢新容?”
李昙穗看着赵衍面上玩味的神情,终于反应过来,赵衍说这些其实就是在打压嘲讽自己。
实在难以撑起笑脸去幸福赵衍,李昙穗故作难受道:“臣妾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伺候陛下了。”
“是么?朕倒想知道皇后哪里不适。”
话音刚落,李昙穗只觉得身子一轻,赵衍紧紧抱在了怀里,走向床榻。
她看着赵衍单手将那身龙纹寝衣除下,精装魁梧的身躯袒露在她的眼前。
“皇后,给朕生个嫡子。”赵衍压下来,温热的气息在李昙穗耳边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