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说完话,白新容便回来了,手中还捧着几个簪盒模样的物品。
“可有什么看上的?”赵衍问道。
“臣妾觉得这两支步摇甚好。”
白新容说着,从簪盒里拿出两支步摇。
一支通体白玉,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兔子,两颗玛瑙点缀出兔子绯红的双眼,底下坠着一长一短的玉穗子,甚是灵巧可爱。
另一只翠玉为底,侧边雕着一轮圆月,金片打造的桂花镶嵌其上,下方坠着些许流苏,造就一副“月桂”之景。
赵衍眼尾上挑,夸赞道:“新容的眼光确实不错,‘玉兔望桂’,很是精致。”
“是好看。”李昙穗对着白新容莞尔一笑。
赵衍对白新容开口:“喜欢哪一支?朕为你戴上。”
白新容双眼低垂,撩着眼睫看向赵衍,样子有些委屈:“可是我想让皇后娘娘帮我戴,我与娘娘一对的‘玉兔望桂’,当然要互相戴上才好。”
“无妨,朕为你戴上是一样的。”说着,赵衍就要接过白新容手中的步摇,却被她躲过。
白新容眼睫又湿润了起来,嘴里嘤嘤切切的:“臣妾费力挑了半天,就只有这样小小的心愿,陛下不会不答应吧?”
“罢了,随你去。”
赵衍说完摆摆手,又继续坐下看画像去了。
见赵衍不再纠缠,白新容拽起李昙穗就来到铜镜前,把手中的月桂步摇,戴进了李昙穗的发髻里。
李昙穗也照着白新容的样子,为她戴上了玉兔步摇。
“穗昙,好看吗?”白新容摸着发髻间的兔子问道。
“好看,很配你,”李昙穗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开口,“这玉兔跟你一样,眼睛一直是红红的。”
“你又笑话我。”
见白新容要闹起来的样子,李昙穗赶紧制止了她,指了指还在外面坐着的赵衍。
白新容顿时丧气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他怎么还不走。”
“收了人家的东西,又急着赶他走?”李昙穗笑言。
白新容樱唇一撇:“那你去陪他吧,我孤零零一个人也可以的。”
听出来白新容语气里的娇纵和不舍,李昙穗心里也难受得紧,劝说着:“这会儿佑儿也该醒了,你抱着他去找乳母,我处理完这头的事就去找你。”
“赵衍也太不为你着想了,换做我,哪里舍得让你这么辛苦地看那一堆画。”
“行了,快去吧。”李昙穗笑笑,把她推了出去。
陪着赵衍看了半个多时辰的美人,李昙穗觉得眼睛已经酸涩不已,赵衍才终于定下来了五位秀女。
分别为太史令之女柳絮,兵部侍郎之女周氏,户部侍郎之女郑氏,谏议大夫之女卫氏,秦州郡守之女何氏。
柳絮封了贵人,其他几人都定了才人,预备着在八月十二,快到中秋的时候入宫,刚好能赶上十五的中秋家宴。
李昙穗将最后一卷画像放好,思忖着说道:“如今已是六月,再不到两个月,便是新人入宫的时候了。陛下圣旨颁下后,臣妾会即刻命人安排礼仪嬷嬷,前去教导新宫妃。”
“皇后安排吧。”赵衍慢条斯理地说着,随手拿过李昙穗的荷包,放在手里把玩。
“朕只听说过乌鸢花,却还是第一次见,”赵衍摩挲着荷包上的刺绣,“这花喜热趋湿,常开在湖水边,盛产于月湖一线。”
如今天下由东齐、南周、西禹、北郢四个国家统领,四个国家各有固定的领土和附国,以月湖为中心,各占据一方势力。
月湖虽被称为“湖”,却无垠无际,与海面无异,而南周与北郢之间想要通商,正要从月湖上来往。
听赵衍提到这一茬,李昙穗便接话道:“臣妾听闻,陛下近些日子开通了与北郢的商贸往来,就是以月湖为交易之所?”
赵衍微微颔首:“新容家中世代从商,从前也多去月湖与其他三国互相引进商物,朕便把前往月湖通商之事安排给新容的父亲了。于百姓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陛下英明。”
赵衍走后,李昙穗见白新容还未回来,便找来若梨,问起椒房之事。
“若梨,前些天让你查的‘椒房’,可有些眉目了?”
若梨摇了摇头,回道:“奴婢给宫中的太医和外头的大夫看了看,都说看不出来有什么。”
看着若梨有些为难的模样,李昙穗也担心是否是自己想错了路,也许见到白新宜的鬼魂,也只是自己太累了而出现的幻觉,与墙上的香气无关。
“也许是我想多了,”李昙穗念叨着,“回头你再找些游医,他们见多识广,若真有什么不对,应该也能看出来。”
“是,奴婢明白了。”
李昙穗刚吩咐完若梨,就见白新容走了回来。
见白新容一副有话要说,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模样,李昙穗便让若梨带着殿里其他人下去了。
“你有话要说?”李昙穗问道。
白新容点头,挨着李昙穗坐下:“穗昙,赵衍把我支出去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听见李昙穗这么一句敷衍的话,白新容陡然颓软了身子,语气也弱了下来;“我只是担心赵衍对你不好,我明白你的难处,我是真心为你好,穗昙,你告诉我好不好?”
李昙穗叹息:“他知道魏敛的事了。”
“他……如何说的?”
“与魏敛的过去被我瞒了下来,只说我对他是一厢情愿。”
白新容瞳眸一怔,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衣袖,开口问道:“你还想跟魏敛再续前缘?”
李昙穗低下头,“魏敛还活着,我便再无牵挂了。他如今有了妻子和孩子,有大好的仕途,而我永远摆脱不了‘皇后’的身份,注定与他无缘了。”
“穗昙,你还有我。”
李昙穗一笑,略微摇了摇头:“寒酥,我是赵衍的皇后。”
白新容眸色深重地看着李昙穗:“人活一世不过短短一甲子,除去过去的近二十年,能活的日子,也不过剩下四十年。何必为了一个你不爱,且不爱你的人蹉跎后半生?”
“穗昙,你我相识已有七年,比你嫁与赵衍还早一年。你于我,是此生挚爱,我于你而言,也并非是姊妹,你心中明明就清楚的。”
李昙穗沉默良久,朱唇轻启:“我并不值得你的情谊。”
白新容一把握住了李昙穗的手,杏眼中的情愫难以隐藏:“穗昙,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被市井泼皮纠缠时,所有人都冷眼嘲讽,只有你赶走了他们,还替我说了那么多话。”
“我被后宫妃嫔排斥在外时,是你力排众议,将我带在身边,不让她们欺负我。”
“我被白新宜羞辱打骂时,也是你站在我的身后,为我遮挡那些风霜。”
“你是我命中唯一一个,怜我、知我、明我所困,带我走出囹圄之人。”
“穗昙,你很好。你于我而言,是久旱甘霖,是暗时光辉,我与你相对的日子,不过只剩短短四十年,”白新容眸色染上一层求而不得的痛苦之色,晶莹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在李昙穗的手上,“穗昙,我心悦你,我想同你一起看遍日月起落,细数星辰流转,韶华转瞬便是白首,我只想与你走完一生一世。”
白新容的一番肺腑之言,犹如澄澈的溪水,滑过李昙穗的心口。
让她一时忘了心中的忧愁和思虑,不自觉地抚上白新容梨花带雨的面容。
白新容原本清亮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江南烟雨,细细柔柔的双眸像是令人沉迷的无底孔洞,让李昙穗挪不开眼。
李昙穗拂去她面上的泪珠,喉头凝噎:“要是被赵衍知道,你便活不了了。”
白新容摇了摇头,双眼渐渐灼热起来:“若没有你,我也不愿活在这世上。”
白新容眸光潋滟,笔直地望着李昙穗。
透过她的眼神,李昙穗仿佛见到了冬日里的飞雪,明知落下后会转瞬即逝,却仍然前仆后继地飞往人间,以命一睹人间盛景。
“好。”李昙穗轻声开口,吐出这一个字,却如同卸下千斤之重。
李昙穗伸开双臂,将白新容搂在怀里,发髻上的月桂微微倾斜,与白新容发间的玉兔比邻而居,只余耳畔流苏交织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