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手之后,才发现事儿有多难。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被“三竿子”敲狠了,这回儿糖霜化开,紧紧附于纸面,是怎么上手都有抠破的风险。澄心堂纸珍贵异常,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出现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地上前,却俱是无功而返的画面。
而一旁的如婴早就愤怒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想她难得附庸一回风雅,臭老头却容不下她的红日,与昔日那焚琴煮鹤之人有何区别!
而如婴愤怒的同时也觉得老头是在给娃娃们挖坑。
怎么可能做到呢?
看着垂头丧气的学生们,夫子但笑不语,许久过后,才道:“今日,我们外出讲学。”
这处义塾管理讲究张驰有度,不像旁的私塾规矩森严,夫子授课并不让学生拘泥于课堂。
左右无事,如婴也一并跟去,到了一处农家小院,老夫子说道:“此行,观的是蚕。”
农户家靠墙的地方有一排不高不矮的架子,上面铺满了绿叶,而绿叶之上,覆着数十条白色的虫子。
随着老夫子的靠近,她明了,这些,大概就是蚕了。
灵界没有蚕,对于这种陌生的新事物,如婴开始还有些好奇,可观察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群吃完了睡,睡醒了吃,作息和猪一般无二的家伙。
如婴顿觉无趣,才想离开,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她下意识看去,见就一个学生正激动地指着某个地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如婴倏地睁大眼,只见一只蚕吐出来一条白丝,如婴登时起了兴致,原来是蜘蛛的近亲啊!
灵界之蛛,是灵界中最不能小觑的虫子之一。
没有虫子敢无视它们,因为无视就可能被一网打尽,便是侥幸逃脱成为漏网之鱼,它们的幸运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蛛网通常不会单个出现。
面对遍布四方的天罗地网,虫子再往哪逃都是自投罗网。
也只有老弱病残能被网开一面,因为它们通常只待在自己洞中。
这种不战而胜的姿态让从来没有类似经历的如婴羡慕不已。
原以为这天下能织网的只有蜘蛛一种,不想还有凡间这叫蚕的玩意儿。如婴暗自点头,会吐丝的果然都不凡,瞧瞧这蚕,身子一节一节的……长得很有分寸感。
再看它们行动的姿态,起起伏伏,伏伏起起……一般虫都做不来。
咦,底下的那是……天呐,这么多只脚,遇到危险,一定逃的快。
如婴把目光移向旁边一只正闷头吃叶的蚕,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哇,好软哦。
如婴不禁好奇,蚕又会织出什么样的网呢。
小家伙噗噗吐着蚕丝往自己身边绕了一周又一周,刚开始如婴还以为有什么玄机,可看到后来,眼瞧着它是要把自己给裹住。
还等着大开眼界的如婴懵了,这是……业务不熟?
可织网不该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么?竟能生疏到这般地步?
这时,又有两只开始吐起了丝。
许久之后。
如婴得出一个结论:这一批的业务都不熟。
这时夫子对学子们道:“春蚕吐丝为茧,把自己裹缚其中,是为‘作茧自缚’,此喻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作茧自缚?
如婴眼睛一亮,这词儿她听过!
刑狱里,狱卒常对犯人说。
不过以前她只知它是贬义,而并不解其义。
如今明了,只觉,凡人真是一点儿都不凡,用作茧自缚形容自作自受,再贴切不过。
但看回作茧自缚的本尊,如婴内心又复杂起来。原来不是这一批的问题,是这一类的问题。
可惜了啊。
同样是吐丝,蜘蛛能结成巧夺天工,无懈可击的网,蚕呢,白白浪费一身本事。
之前看它千好万好的如婴这会儿再看,是觉得它哪哪都不顺眼。
瞧那胖乎乎的躯体,别的胖胖软糯可爱,它呢,从前到后胖得齐齐整整,要是趴着不动,她都分不出头和尾。
脚也白长那么多,到现在没一只爬到墙角,若非她待这儿,能听完了全村的墙角……再挖上三两家墙角。
如婴想,照这种速度,她们同遇野兽,一定是她逃的快。
至于蚕,也就下去的速度比她快。
不过它下的快,不全因速度埋汰——就那扭来扭去的姿态,很难不被淘汰。
民间怎么说来着,哦,不正经!
如婴想,就这么个玩意儿,不说野兽,随便找只虫,让它俩干一架,结果多半是蚕废!
夫子这时幽幽道:“今日作乱之人行事无忌,早晚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如婴:“……”
老者的眼神有如实质,无所遁形的如婴逃去了旁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