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王,您不是说要杀人诛心吗?”那名将军不知所以,似懂非懂的问。
毕竟之前大王可是下令好好折磨了那个大将军,逼着他学说话,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城前面说“你好狠的心”这样的话,不是说杀人诛心吗?
可是这好像也没起到杀人诛心的作用啊,那个毒妇没掉眼泪,连眼都没眨一下,只是吼了一嗓子,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思及此处,那名将军又道:“大王,我觉得直接把他烧了,挫骨扬灰更能杀人诛心,人族都常说,入土为安吗?咱把他烧了,扬他骨灰,这不更能杀人诛心吗?”
鬼王笑了笑:“人很复杂,投靠咱们的不就是吗?一边帮着咱们,还一边哭,很有意思。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别看那个毒妇下手那么狠,估计晚上在哭鼻子呢。咱要的是精神攻击,让他们把尸体收回去,估计那毒妇晚上又得哭鼻子,就算不哭,那对面的军心肯定也得乱一乱不是?”
“对对对,到时候他们军心大乱,咱们就能一举破关。”那名将领顿时兴奋了起来,毕竟那可是人族的大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
鬼王随手抓起了个人头啃了起来,不一会儿满嘴是血,一边吃一边说道:“银,你错了,他夫妻二人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他们的军队就不会乱,不过就算不乱,也能寒一些人的心,军心不齐,这打仗就好打了。”
那名被叫做“银”的将领摸了摸头,有些烦躁的说道:“那咱啥时候才能攻破这破关?俺还想吃和骨烂呢……”
“这打仗长着呢,几十年,有的打。”鬼王一边啃着人头,一边转身往南方而去,消失在浩荡大军之中,只留在前面监督的银:“人族是一个很难被征服的民族,可终有一日,他们都会被本王征服!”
……
那一天,大将军和其他凤家人的尸体被抬回军营好好整理了一番,然后抬到一个空出来的营帐里,沿途遇见的将士知道是大将军,纷纷单膝跪地,沉默不语。军中死气沉沉,不少年轻将领披麻戴孝。
那一天,那个身形魁梧的女子一袭白衣,进了营帐。
这里躺着的有大将军,或是大将军的兄弟,或是大将军的侄子,又或者是大将军的儿子。
此处与外面天寒地冻有所差别,故而,冻结的血慢慢被融化,血腥味更加浓烈。
那白衣女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走到一具被麻布遮盖的尸体前 ,沉默着,岿然不动,而后又迅速跪地。
微微皱了皱眉,抬起那似有千斤重的手,缓缓闭上眼,手指轻颤,揭开了那麻布的边缘,另一手慢慢的探了上去,摸上那自己牵过无数遍的手。
那手掌粗糙冰凉,还有不少伤疤,黏糊糊的,再不是以前的柔软,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回应,也再不会回应她了。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轻柔的裹进衣服里去,试图捂热他,未干的血渍在她的衣上染出道道鲜艳,他浑然不觉,只是,紧闭的双眼中慢慢流出泪水,身体跟着颤抖。
呆愣了好一会儿,满脸是泪的女子深吸了口气 ,睁开了那闪烁泪花的双眸,然后把麻布整个掀了开来。
看到那面目全非的一个人,那女子身体忍不住疯狂颤抖,浓眉紧皱,心就好像是有无数把刀在砍一样。
她扑到自己夫君的身上,即便大将军早已被人整理好了仪容,可里头的鲜血早已浸透了衣衫,他浑然不顾自己的白衣慢慢湿透,只趴在他胸前泣不成声,粗糙的手抚摸上了有着老旧伤疤和孔洞的脸,声音颤抖的喊了句:“夫,君……”
只是,那个只要她喊一声夫君就一定会回应她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再回应她了。
她试图去把他睁着的双眼合上,却终究无能为力。
她无助的趴在他胸前,冰冷的尸体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她没敢哭出声。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落针可闻,那女子抽泣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可当她扯开衣领,看到自己的夫君体无完肤的场面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小声的哭了出来。
即使身上中了箭,也不该是如此,不该是如此啊……
营帐外,明日当空,天青云白,清风阵阵,军旗猎猎。满地银甲,泣不成声。
后来长公主找人来验尸,那负责验尸的人看完后心中微微有些触动,最后还是平静的说道:“大将军受过梳洗之刑,…还有…”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塌,让营帐里的宋智烟心慌不已,连忙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却又不敢声张。
大启的镇国大将军走了,长公主身边那个成天戴着银虎面具的男人不见了,那个意气风发,性格爽朗的长公主殿下,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变的沉默寡言了起来。
这一日,大将军的灵柩被护送回京,将士们忽然发现,长公主殿下又多了些许白发。
她走到棺材旁边久久不语,最后只对大儿子凤忠说了句:“送你父亲回家。”
军营的宽阔大道上,几百骑,一副棺材,畅通无阻,将士见者,无不跪地,恭恭敬敬喊上一声:“恭送大将军!”
坛云关的街道上死气沉沉,满城皆哀。
此一败后,南边一夜间多了二十万新兵,此一败后,大启军士对鬼族的恨意达到了顶点,此一败后,长公主殿下并未消沉,连战连捷。
直到有一天,一匹快马入了军营,长公主殿下收到一封信后怒拍桌子,泪流满面,声音颤抖,满脸绝望:“你们,无耻……”
她说着,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眼神空洞,一脸迷茫,气急反笑,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她自己。
很少人知道那封信的存在,更没人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只是那日之后,长公主便不再率兵继续前进,甚至,就连被活捉的鬼族十八将中的其中几将都放了回去。
军中将领纷纷不知所措,又急又气,最后,长公主叫了那些举足轻重的将领到帅帐里,从帅帐里出来后,那些心里疑惑的将领们神色各异,却都没有说什么话。
军中的将领们不再有异议,按照长公主下的军令撤了兵,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大战最终以人族的胜利收了尾。
大军向北而回,有一群人望着南方,迟迟不愿向北。
身披银甲的长公主策马北归,仰天长叹,却又忽然停马,眼神不甘的望向南方,而后策马扬鞭,在不曾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