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莫南渡黑靴落地,溅起水花,整个人宛如离弦的豹。
他先背起桑榆晚,而后抱起林晚。拖家带口的把他二人带进了山洞。
进入山洞后,莫南渡发现地上有一个凉席。
可能是猎户留下来的?
莫南渡心中起疑,轻手轻脚的放下桑家母子,走向山洞深处。
他抬手摸了摸石壁,除了石壁上方有些漏雨,其他并未察觉哪里有问题。随后他走到凉席旁,屈身,在凉席上摸索着。
忽地,一道银光刺了他的眼。
“银针?”莫南渡皱紧眉头,双手不断地按压凉席,却始终没找到他口中的银针。
莫南渡站起身,眸光低沉。最后他把凉席卷成一团,扔下了悬崖。
等他回到山洞时,那头狼也在洞口处。但这次它没朝着莫南渡龇牙,莫南渡向前走了两步,头狼随着他的脚步,后退。
莫南渡注意到它身后的野兔,那头狼见他注意到野兔便转身离开了。
孤狼在雨夜,身影莫忠胆。
莫南渡只觉得奇怪,前一秒还獠牙逼人,下一秒就送吃食。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些,捡了点干木头,点火。
他又找了些干草,把桑榆晚的外袍盖在林晚身上,让她能勉强舒适些。
“真麻烦啊你。”莫南渡脱下自己的外袍,垫到桑榆晚的身下,“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虽嘴上不饶人,但手上还是把这母子俩照顾的很好。
莫南渡弯腰,单手拎起这三只野兔走到火旁。他身形单薄,大大咧咧的就坐在地上烤兔肉。
“这兔子好啊。”他抬起手,仔细端详着兔子,又用手指戳了戳,“但跟淮北的比还是差了点。”
火光明亮,长时间照射眼睛很不舒服。莫南渡见烤的差不多了,便就不烤了。他随意的拿过一些干草枕在头下,单手撑头。
他的手压到头上的发饰,他一把扯下,那是一小串红色玛瑙,上面的红色麦穗坠垂落,灵动的晃着。
视线透过麦穗坠扫到桑榆晚,他突然顿住。
“这是蛊虫印记?”莫南渡起身走到桑榆晚身边,顺手扔掉发饰,蹲下扒开他的衣领。桑榆晚的心口处有着青色羽毛印记,“巫族人?”
莫南渡眸子暗沉,小腿忽地一痛。
“干什么?”
桑榆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只手正扶着莫南渡的小腿伤口处。
忽地一用力,莫南渡栽倒在桑榆晚身侧,摔的他龇牙咧嘴,两人对上视线。
“怎么这么凶?”莫南渡抱怨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桑榆晚直起身,手持莫南渡的外袍,神色隐晦。
“吃点儿?”莫南渡把烤好的兔子递给桑榆晚,桑榆晚没接。莫南渡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他揪下一块肉塞到嘴里,“没毒。”
说完,他又把兔子递给桑榆晚。
桑榆晚还是没接,只是看着莫南渡。
“你……”
“我不吃兔子肉。”
出口的话被打断,桑榆晚把外袍放在干草上,起身走出山洞。他抬起手去接雨,雨水甚凉,如冰锥心,桑榆晚打了个寒战。
“天凉,还是披上些吧。”莫南渡跟出来,臂弯处挂着外袍。桑榆晚视线落在他身上,心想,这人如此高大,竟比我还高出大半个头。
想到这儿,桑榆晚脚步挪动,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些。
桑榆晚一米八五的个子,在梅都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俏公子。几乎无人能与他媲美,身为男子,要身段有身段,至于长相嘛……雌雄莫辨?清新俊逸?
都不是,他对外自称是“平庸之辈。”
莫南渡自然察觉到桑榆晚的远离。他转头,侧脸对着桑榆晚。
内心某处酸涩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远离我?我哪里做的让他反感了吗?
莫南渡一连串的疑惑在心头蔓延,但是桑榆晚就是单纯的觉得他太高了,站在他身边会有一种男人的攀比心,只是他比不过而已。
他二人相对无言,静静地站在洞口,有着距离,耳边是不停歇的滴答声。
“你……”莫南渡刚开口就停住了,他看了眼桑榆晚,似是在犹豫说不说。
桑榆晚见他那样,抓耳挠腮的,便眼神示意他说出来。
莫南渡肩膀一沉,问了出来:“你跟苗族什么关系?”
桑榆晚挑眉,发出疑问的一声“嗯?”
“你心口处有苗族的印记。”莫南渡向前几步,拉开桑榆晚的衣领。
桑榆晚躲避不及,大片肌肤裸露出来。他挣扎着想合上衣服,但莫南渡力气太大,二人互相用力。
“嘶——”衣裳被撕成碎片,桑榆晚动作迅速的抽出莫南渡手臂上的外袍,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莫南渡还在怔愣着,因为他看到了大片大片的伤疤。其中肩膀上的疤痕好像还是他伤的,那貌似是最严重的疤痕了。
“对不起……”莫南渡突然开口。
桑榆晚以为他道的是撕衣裳的歉,于是善解人意的开口:“没事,就一件衣裳罢了。”
莫南渡还想说些什么,他唇瓣上下碰撞,但最终还是闭合,他又上前两步。
“雨停了。”桑榆晚的视线被吸引,他转身进山洞去抱起林晚,“得赶紧把娘安葬好才行。”
他并未等莫南渡,走出好远:“今日多谢大将军的照顾,衣袍改日定还与大将军。”声音由近至远,人影也看不到了。
莫南渡目送桑榆晚离开,他抬头望着晴朗起来的天,白隼不知迷失了多久的方向,它落到莫南渡的肩膀上,长叫一声,划破天际。
南渊大营——
“小公子……”桑榆晚抱着林晚直直略过鲁帆等人,翻身上马,袍子被风吹起,宛如自由的鹰。
“驾。”
“驾。”
桑榆晚纵马奔驰着,林晚的尸身在马背上颠簸。跑了半晌,他才惊觉,应该去租个马车,于是他调转方向,前往最近的北渊。
“掌柜的,我要个最好的马车。”桑榆晚下马,走进店铺,抬手指了指自己随手顺的马,“就栓在这匹马上。”
“好嘞,客官稍等。”
掌柜的手脚麻利的找来了他这最好的马车,他走进骏马,看向马背上的人:“小姐,请您先下马。”
林晚趴在马背上,不动。
掌柜的察觉不对劲:“这,这,这人没有呼吸啊,是死人……”
掌柜的大叫起来,桑榆晚想捂住他的嘴,但是晚了。
周围的人听到有死人各各都慌了神,到处乱串。
“我们这儿多久没死过人了,今日是怎么了?”
“叶将军,叶将军不是在满楼吗,快,快去找统帅。”
此话一出,众人像是找到了庇护神般,一窝蜂的奔向满楼。有的人边跑边喊叶统帅。
顿时,本拥挤的都城,现在空旷至极。只留下桑榆晚一人站在空中凌乱。
桑榆晚现在这个处境本该赶紧离开这儿,但他丝毫不慌,亲自把马车安好,让林晚舒服的躺在里面。
而他则从小摊上拿了壶酒,坐在石阶上,大口饮着。
“何来宵小?”叶怜情身后跟着一众百姓,但她未拔刀。
桑榆晚不答,他依旧坐着,视线扫过面前的世人。
这幅景象倒是生出了一种众叛亲离,孤寂的滋味。但桑榆晚在这种景象下,他的身上竟有着肆意。
“宵小?”桑榆晚嗤笑,眼神中透露着不屑,他晃晃悠悠地起身,“我姓桑名榆晚。何为宵小?”
“桑榆晚?”叶怜情眸光忽地狠厉,她一手握鞘,一手持刀,架势逼人,“就是你杀了桑将军。”
桑榆晚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地叹气:“对,没错,就是我。”
他现在连挣扎都不想挣扎了,他本该想到的。桑书瑜那么得民心,他那么大个将军莫名其妙的就死在纨绔之手,这事儿肯定瞒不住。
“马车里是谁?”叶怜情不知为何收起来刀,她走向前,距离桑榆晚只有半步有余,“你跟莫南渡什么关系?”
两个问题扑面而来,桑榆晚单挑眉,满脸疑惑的“啊”了一声。
“我娘。”
“我俩没有关系。”
桑榆晚虽然被她问的仓促,但还是一一回答。
“你娘……。”叶怜情思考了一番,“林夫人。”
“正是。”
桑榆晚掀开马车上的帘子,露出早已僵白的林晚。
“你爹呢?”叶怜情不忍看林晚,放下帘子,语气缓和,“我收到消息,说有三千骑兵护送将军尸首,可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桑榆晚沉默,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从始至终他都在被推着往前走。他的失控,桑书瑜的死,林晚的死,还有神秘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能先帮我把我娘送回梅都吗?”桑榆晚掀起眼皮,他的眼底乌青,状态好似一瞬间就变差了。
叶怜情被他这副样子吓一跳:“啊,行,走吧。”
有了叶怜情的护送,桑榆晚到梅都的一路都很顺畅。
梅都此时还是大雨连绵。叶怜情站在梅都城外,伸着脖子看着地面。
地面赫然出现一条分界线,那是雨水分的。地面一半干一半湿,叶怜情倒也不是没见过下雨,但分界线如此明显的雨倒是第一次见。
“这,雨势大了些。”
叶怜情坐在马车边缘,她蹦了下来,凑近地面,仔细观察这雨水。
桑榆晚则下马,朝叶怜情躬了躬身子:“多谢叶将军一路相送,我无可报答,日后有事我必当全力相助。”
叶怜情心思没在他那,桑榆晚突然说话倒是吓了她一跳。
“啊,行……”
桑榆晚说完便牵起马车,入城。
叶怜情当然听出他那拒绝自己再跟着的意思了,但自己没有马,难不成走回南渊?
就在她一筹莫展,打算在路上碰碰运气之时,城中有人牵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