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孟月时眼前一片朦胧，他盯着桑榆晚身侧的人看了许久。
忽然，孟月时猛然起身，谢清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孟月时走到莫南渡与桑榆晚中间微微俯下身，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莫将军？”
莫南渡抬首，目光扫过桑榆晚，落在孟月时身上。
“真的是您啊。”孟月时激动道，“您不是刚回京不久，怎么又来了，是不是这又有什么仗了。”
莫南渡放下手中的汤匙，再次扫视了一下孟月时:“不是。”
孟月时并未看出莫南渡那想离开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
“那您来这是做什么啊？”
“是有什么朋友在这边吗？”
“不能啊，没听说啊。”
……
桑榆晚自昨日见到孟月时觉得他是一个话很少的人，此时却觉得——聒噪至极。
“时候不早了，赶路吧。”不等众人反应，莫南渡径直站起身，拿起鬼血刀出了客栈。
桑榆晚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看向谢清禅：“你要把微微送去哪儿啊？”
“我在幽京八城中的白城有位故友。”谢清禅说着便牵起谢微微的手，把小姑娘推到孟月时面前，正经起来，“还请孟知县护我幼妹安全。”
孟月时依旧站在莫南渡离开前的地方，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莫将军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恶劣。
“我办事，你放心。”孟月时左手揪着谢微微的小辫儿，右手拍拍胸脯，打了个酒嗝。
谢清禅站立的腿不禁一软，而桑榆晚满脸的不相信他。
一行人策马加鞭回到辞阙，此时孟月时酒已经醒了，他带着谢微微前往白城。
“此行路途遥远，还需跋山涉水，多加小心。”桑榆晚把粮食和水递给马上的孟月时。
孟月时爽朗一笑:“多谢大人关心。”
一旁的谢清禅蹲在谢微微身前，嘱咐道:“这一路上一定要听孟哥哥的话，别总是乱跑，一定要听话啊，乖。”
谢微微乖巧的点头，孟月时把骏马调转个方向，冲着谢清禅喊到:“放心吧，我不会半路把她卖了的，快上马吧，别耽搁了时辰。”
谢微微一声不吭的被孟月时抱上马，待骏马飞驰起来，谢清禅的嘱咐声随风渐淡。
小姑娘泪水决堤，回过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谢清禅。
孟月时骏马稍缓，抬起葱白的手在小姑娘的脸上抹了一把:“来日会再见的，别哭了，风大，哭花脸就不好看了。”
然后，小姑娘当真就不哭了，转过头，还是一声不吭。
“孟哥哥，你今日穿的真好看。”谢微微抽泣着，抽空夸了身后人一句。
孟月时咧嘴，笑道:“那当然，这可是栀阙最好的裁缝师傅定做的。”
桑榆晚见骏马消失眼前，拍了拍谢清禅的肩膀:“走吧。”
谢清禅站在原地不动，莫南渡也不动，二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早已毫无人影的空旷地。
桑榆晚走了两步，发现谁也没跟上来。
“他舍不得妹妹也就算了。”桑榆晚走到离莫南渡近一点的位置数落他，语气迟疑，“你舍不得谁呢？孟月时？”
莫南渡听闻侧首，眸光暗沉。桑榆晚被他盯的发毛，本想转身离开，但被莫南渡拉住衣袖往后一拽，身位调换。
莫南渡翻身上马，一声“驾”使得他的骏马拔腿就跑。
桑榆晚见状叫了一声谢清禅:“还不走吗？”
“走吧。”谢清禅明明往回走着，但头确是一直望向远方。
桑榆晚翻身上了他那名唤“灵疆”的红棕色骏马，马缰绳向后一勒，灵疆顺势起飞，仰天长啸。
谢清禅紧跟其后。
好半晌，桑榆晚二人才追上早早离开的莫南渡。
“你这马有名字吗？”桑榆晚牵引着灵疆靠近莫南渡的骏马，似是挑衅。
莫南渡瞥了他一眼，缰绳在手中绷紧，用力。他胯下的骏马顿时调转方向，待与灵疆拉开距离，四周空旷后，便又飞驰起来。
“晚来风。”
桑榆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嘴角勾起，策马奋力追赶。
眼看二人离开视线，这可是苦了谢清禅，论骑马他不太熟练，只能在后面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着。他还得随时照顾着骏马的情绪，说不定骏马一蹬腿，他摔了个底朝天也说不定呢。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你追我赶很快便回到了辞阙。
此时，天光大亮，辞阙的惨状清晰的印在眼前。那无处可去的流民，浑身是伤的百姓，破损残缺的房子，以及……满地的残骸，凝固的血。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莫南渡:“是莫将军，是莫将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众人见状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还喊着:
“莫将军菩萨心肠，自然不会弃我们于不顾。”
桑榆晚静静地站在一旁，眸子中闪过一抹破碎。他看向莫南渡，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大家先起来，有人身上还有伤，别留下病根。”桑榆晚开了口，百姓瞬间静音，纷纷看着桑榆晚。
桑榆晚解释道:“大家不要怕，我是新来的郡守。”说罢又看向莫南渡，那明亮的眸子好似在说，你快跟大家解释解释，别让大家误会了。
莫南渡视线扫了下桑榆晚身上的青衣，语气淡淡:“此人确是新来的郡守，大家可放心。”
这下，百姓才放下心来，但还是一片寂静。
但总有胆子大的:“恳请郡守救救小民吧。”
一人开头，万人跟随。
桑榆晚环视了一圈儿：“我今早请了些医士过来，片刻便能到，该疗伤的疗伤，该治病的治病。”
“有没有还能干活的，随我一起把房屋重新搭建起来。”
有许多壮士纷纷起身，表示自己还能干，无碍的。
正如桑榆晚所料，这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从清晨干到傍晚，辞阙已经恢复了大半，再干一日之久，辞阙便可恢复原貌。
夜深，莫南渡终于策马回来。
桑榆晚等人在一座修好的大房子里烧起了火堆，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甚是温暖。
桑榆晚本在与众人唱歌，听趣事。不料，下一秒，双眼前的光明消失，有什么东西盖在了头上。
桑榆晚抬手扯下头上的遮挡物:“衣服？”他转过头，看见莫南渡在门外示意自己出来。
“你去哪儿了？”桑榆晚走到莫南渡身边，离开了火烤，冷的他缩了缩身子。
莫南渡拉着他，找到了一处无人的房子:“这没人。”
桑榆晚被他拉着，此时困意上升，脑袋晕乎乎的:“这没人，怎么了？”
“把这衣裳换上。”莫南渡指了指桑榆晚手上的新衣服，“这没人，正好。”
桑榆晚歪着头：“你不是昨日才给我买过一件吗，今日……”
莫南渡皱了皱眉，语气委屈：“因为你现在身上穿的不好看。”
“啊？”
四周昏暗，寒冷，冷哈气在两人嘴里不断吐出。
“可是，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桑榆晚自我怀疑的低头看了一眼刚穿了一天的青衣。
莫南渡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好看。”他咬字，“快换。”
桑榆晚掂量掂量手中的又一件新衣裳，乖巧的转身换上。
此时正值严寒，活人在这没有门窗遮挡的屋子里自然是受不住的。
桑榆晚走入黑暗，他把新衣裳搭在手臂处，脱下那还半新的青衣。这时，背后火光亮起，暖意瞬间从脚底浸满全身。
莫南渡在外面捡了些柴，默不作声的点起火来。
桑榆晚换着衣裳，眼神无意间扫了一下案上那被换下来的衣裳，脑袋忽然就灵光了，他不会是喜欢孟月时吧。
桑榆晚想起早晨时，孟月时穿的也是青色衣裳。莫南渡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但这衣裳是他买给我的啊。
桑榆晚越想心越堵得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他用力的摇摇头，把情绪甩开。
“你为什么忽然让我换衣裳啊？”桑榆晚换好衣裳从黑暗中走出来。还没等莫南渡说话，桑榆晚接着问。
“你跟孟月时什么关系？”
莫南渡坐在火前，手指微微抽动:“什么？”
桑榆晚把手中的衣裳随手扔在一旁，坐在莫南渡的对面。
火光在两人面前闪烁，火花一跳一跳的，莫南渡的脸庞若隐若现。
桑榆晚轻叹口气:“没什么。”说着，他拿起树枝伸向火里，树枝瞬间焦黑。
二人相对无言，莫南渡透过火光看着桑榆晚，他想说些什么。但桑榆晚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树枝，眼神垂落，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模样。
“你……”
莫南渡刚要说话，不远处便传来呼喊:“桑大人，桑大人，你在哪儿啊。”
桑榆晚扔下手中的树枝，起身，走出这个尚未修缮好的屋子。他站在门口摆手：“我在这儿，小灵。”
莫南渡没动，他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那被顺手丢弃的树枝。小小的，弯曲在火中，直至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我们要玩藏钩了，大人快来。”小灵拉着桑榆晚的衣袖就要带他走。
桑榆晚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忽地停住脚步。
“我有东西落下了，你先回去，我马上便来。”桑榆晚悄无声息的抽出袖子，转身走向那个还有着遗漏物的屋子。
桑榆晚走到门口，发现莫南渡依旧坐在原位，未曾挪动。
他走向莫南渡对面，弯腰捡起在地上的衣裳抱在怀里。
“走啊，莫将军。百姓们要玩游戏了”桑榆晚边走边说，但莫南渡没动。
桑榆晚倒退了几步，盯着莫南渡。沉默两秒，桑榆晚弯下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晃还好，这一晃倒是晃出些东西来。
啪叽——
有东西掉在火堆中，火花四溅。
莫南渡抬眸看向火堆，还未看清掉落之物。只见一旁伸出一只手，不管不顾的就伸向火堆。
桑榆晚几乎是瞬间反应，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捞掉落之物。这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掉落的偏偏是折扇，而且还是莫南渡的折扇。
莫南渡也是瞬间反应，一把拽过桑榆晚的手。桑榆晚见他就要看清自己手中的折扇，连忙抽回手，跑出屋子。
莫南渡保持着手抬高的动作，目光盯紧桑榆晚。
桑榆晚站在门外，赶忙把折扇在空中甩甩，藏到衣襟里。
“出，出来啊。”桑榆晚脸上带笑，抬手一挥，示意莫南渡出来，“一会儿他们等急了。”
莫南渡看着他，就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猜，猜钩子在谁的手里。”
“哈哈哈哈哈，猜错了，接着来……”
“哈哈啊哈哈……”
……
到桑榆晚藏钩子了，他伸出手，白皙的皮肤火红一片。整场游戏莫南渡一直在盯着桑榆晚那被火燎到的手。
这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抓起桑榆晚远离人群，桑榆晚被他拽的左脚拌右脚。
“哎，慢点儿走，我跟不上了。”桑榆晚小跑着想跟上身前人的步伐，他抓着衣摆，防止绊倒。
莫南渡停住脚步，转身扳过桑榆晚的肩膀。
“你不知道火很危险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刚才你不及时抽回手，那只手就留疤了，就烂了。”
莫南渡举起桑榆晚那只手，凑到他面前，说话声音逐渐变大，吼的桑榆晚愣在原地。
蝉鸣声不断，耳边有风轻轻划过。
好半晌，桑榆晚才开口说话。
“我这不是没事嘛。”
不知为何，桑榆晚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放软，并且还一脸委屈的把手伸到莫南渡眼前。
“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莫南渡知道自己语气冲了，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你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莫南渡的语气没有那么冲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啊。”
桑榆晚耳边幽幽传来这句话，听着倒有些酸味儿。
“啊，没，没什么。”桑榆晚支支吾吾的，他见莫南渡看着自己，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真没什么，就一个小东西。”
莫南渡依旧盯着他，桑榆晚被盯的发毛，差点儿就要告诉他那是折扇，那是你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