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世间情为何物。”柳知意摩挲着手中的长鞭,眼眸垂落,言语中满是同情意味,“唯有情字最难解。”
何琛玉整个身子靠在门外的墙上,仅一墙之隔,外冷内热。
“哪儿去?”柳知意拦住何琛玉要下楼的脚步,“陪你喝酒?”
何琛玉侧首睨了她一眼,绕过她,自顾自地走下楼。就在柳知意觉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时。
“走啊,带路。”
柳知意瘫坐在一旁,递给何琛玉一坛白瓶且上面带有青色花纹的酒壶:“这酒名唤,青潭。虽不比远近闻名的泉渊酒,但口味不错。”
柳知意隔空与何琛玉碰了一下,仰头喝着酒。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盖住了她的脸。
槐阙是南歧山阙最东部的一个郡县,此处沿水,常年刮风,冬冷夏凉。
他二人饮酒于房顶上。
何琛玉半躺着身子,端详了一阵手中的酒,仰头,入喉。
“好酒,你酿的?”
柳知意一壶酒喝光,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语气骄傲:“对啊,不错吧。”
何琛玉点头,思绪放空。
“你在他身边多久了?”
何琛玉双眼微眯,摆出故作放松的姿态:“什么多久了?我只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
“你没有那么喜欢他。”柳知意打断他,眼眸向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接近他,可不只是因为喜欢,更是为了他这个人。”
何琛玉保持着他那放松的姿态:“首先,接近这个词我很不喜欢。”
“其次,”何琛玉摔碎手中的酒壶,拾起碎片,贴近柳知意细长的脖颈,“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柳知意嘴角勾起,眼眸勾人般望向何琛玉。接着,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酒壶碎片:“公子何必动怒。”
二人僵持着,碎片上渐渐染上殷红,不知是谁的血。
“我也只是好奇罢了,既然公子不愿听,我不说就是了。”柳知意双指松开碎片,同时,何琛玉也回到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
碎片掉落,还未等停缓,便滚落下楼,不见影踪。
“少窥探别人的事,小心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何琛玉言语中的警告明显,柳知意闻言挑眉,识趣的不再说话了。
“槐阙香气迷人,必须找出根源所在。”
桑榆晚与莫南渡在屋子里,站在窗前向下望着。人来人往,各个精神振奋,但是说振奋也不完全,也有些……痴狂。
“带我来的小二说,此香是柳知意炼制的。”桑榆晚迈开步子,扯着莫南渡的衣袖,坐回椅子上,倒了两杯茶,“但看柳知意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意图。”
“或许,香气本身没有问题。”莫南渡接过茶,但没喝。
桑榆晚蹙眉,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那便是人的问题。”
突然,飞虫落到莫南渡的茶杯沿上,下一秒,它自己飞入茶中,直至溺亡。
“我记得有一部族擅用蛊虫。”莫南渡左手伸向茶杯沿,捻起飞虫,“其中有一类蛊虫便有着诱人的香气。”
“巫族?”桑榆晚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眉心皱起,“可是蛊虫为何会出现在槐阙?”
“怕是……”
砰——
门外传来巨响。
桑榆晚警惕起身,手已摸向在腰际的匕首。莫南渡安抚他,起身去开门,谁知,刚踏出一只脚,一支利箭稳稳落在脚边。
莫南渡抬首,一道黑色身影朝楼外跑去,他抬脚追上去。
桑榆晚走出屋子,捡起利箭,看到箭羽是熟悉的青色,眼眸不禁狠厉起来:“又是他。”
路上行人就像是看不到这场追逐一样,各个神情淡然。
那人本是在莫南渡视线内的,但一个拐角便消失了。就在莫南渡向前两步,去寻找黑影时,黑影自他身后而来,悄无声息。
莫南渡警惕的转身,黑影手中银光乍现,莫南渡躲避及时,袍子却也被划了道口子,后退的脚步停住,黄沙飞起。
“大名鼎鼎的莫将军也不过如此。”黑影手中的长剑隐隐闪光。
“剑倒是把好剑,不过可惜,跟错了主。”桑榆晚自黑影身后缓步而来,还未等黑影有所反应,他已飞身贴近黑影,短刃在空中旋转,瞬间,红花乍现。
就在二人近身时,桑榆晚发出阴郁冷峻的声音:“好久不见,温神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桑榆晚已来到莫南渡身边。
温神佑垂首看了看手肘流血处,嘴角竟咧出一个笑容:“真是承蒙南黎王还记得我啊。”
“少废话。”桑榆晚手握短刃,攻击姿态尽显,“今日我便不会让你跑了,我们来争个你死我活。”
温神佑呵呵的笑着,目光从桑榆晚身上移到他身后:“怎么?你们玩到一起了?”
“干你屁事。”
桑榆晚双目泛起青淡淡的青色,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温神佑带着半面面具,脸上依旧挂着笑。短刃和长剑相碰,火花仿佛弥漫。
这时,槐阙黑压压一片,皆为身着黑衣,面带假面的人。
莫南渡找到晚来风,拿起鬼血刀,来到桑榆晚背后,为他后盾。
何琛玉察觉楼下的动静,探头望去,只见黑衣人把桑榆晚二人团团围住,毫无缝隙。
见状他便要跳下去,但腰际被硬物缠住。
柳知意一手持鞭,一手持酒,眉眼永远是懒散的:“上头风景甚好,下去作甚。”
“松开。”何琛玉出言警告。
“我若不松呢。”柳知意手中用力,何琛玉被拽的向后退去,柳知意见状抽回长鞭,起身与他拉开身距,“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小心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用他的话教训他。
“尸骨无存,我才不怕。”
下一秒,槐阙上下,兵刃相向。
莫南渡久经沙场,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很容易的。但人多势众,总会有顾不过来时候。
桑榆晚的匕首上只有零星的殷红,但温神佑的长剑就不一样了,鲜血似是远远不断般流淌着。
桑榆晚身上的伤口倒不深,但奈何伤口过多,总会熬不住的。
“你适合近战,对上我,你没有优势。”
温神佑说着,手中的长剑便抬起,对准桑榆晚,“今日,恐怕是你死了。”
桑榆晚抬手抹脸,血迹蹭到素白的脸上,倒生出了疯子美人的滋味。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等待着长剑刺穿自己。
就在长剑即将刺到他时,他落入了一个宽大,炽热的怀抱,那一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
莫南渡环抱住桑榆晚,把人转到自己身后。随后,用握着鬼血刃的手对上温神佑的攻击,他巧妙的把温神佑的长剑撞开,下一刻,鬼血刃刺进温神佑的胸腔。
“错了,今日是你死。”
温神佑从口中喷出鲜血,他亲手把鬼血刃从自己的体内抽出。
“是我小瞧了你。”温神佑裂开嘴,血沫从他嘴里溢出,那模样堪比变态,“你如此护着他,如若让世人知晓你二人行龌龊之事,你这将军的名头怕是坐不稳了。”
莫南渡眸光狠厉,出口的话毫无温度:“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说着,鬼血刃便要再次刺向温神佑,而他只是站在那,不躲不闪,就像刚刚的桑榆晚一样。
就在利刃即将刺穿肉体时,劲风袭来。
柳知意本在楼上与何琛玉纠缠,她是想到何琛玉的身手不凡,但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
她本是想着多与他比试比试,但视线向下望去,发现某个不要命的居然真不要命。
长鞭抽开鬼血刃,柳知意站在温神佑身后扶住他:“没事吧。”语气中只有一丝关心,更多的是无语。
温神佑把重心靠后,裂开嘴冲着柳知意笑。
“你可别笑了。”柳知意嫌弃地推开他,“脏死了。”
温神佑失去支撑,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何琛玉也下了楼,不过他是从楼内走下来的,不似柳知意直接跳下来。
柳知意笑的艳丽:“公子这叫什么话,小女可未伤你一丝一毫啊。”
众人的对话桑榆晚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现在浑身燥热,心口处又似蚂蚁在啃咬般疼痛。
他缩在莫南渡怀中,一言不发,像个没事人般,但如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
“怎么了?”莫南渡担心的话语传到耳边,“不晚。”
桑榆晚想笑着说没事,但奈何他现在毫无力气,疼痛难忍,外界的声音渐渐消失。
莫南渡抱紧他,身形向下,跪在地上,让桑榆晚躺在自己怀里,他伸出手去擦拭他头上的汗珠:“不晚。”紧张又焦急的声音传入温神佑的耳朵里。
“哈哈哈哈哈。”温神佑突然大笑,视线落在桑榆晚那痛苦的面容上,“我说过了,今日,是你死。”
温神佑为何如此肯定。莫南渡心中疑惑,他抬首望向他,眸中满是杀意。
“今日一别,恐怕是再难相见了。”温神佑的长剑入鞘,抬手抹了把嘴,“再见了,南黎王。”
言语中满是嘲讽。
黑衣人跟随温神佑离开,但柳知意没跟着走,反而是走向桑榆晚。何琛玉抬手拦住她:“还不快滚。”
说话毫不客气,柳知意不介意,站在何琛玉身前,笑吟吟的对着莫南渡开口:“此毒难解,但也不是不能解。”
莫南渡抬眸:“此为何毒?”
柳知意撇嘴:“这我可不便说。”
“走了。”
她转身的那一刻,小臂似乎不经意的擦过何琛玉的身体。
莫南渡抱着桑榆晚来到医馆,医师见桑榆晚实在是痛苦,于是便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下。
“此毒……”医师左看右看,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您尽管说,无论什么药引我都能找来。”莫南渡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急切,医师也是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何琛玉一眼。
“这个,老身实在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毒啊。”
空气寂静。
何琛玉暴怒:“怎么会看不出来?”
医师吓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
莫南渡似是想到了什么,抱起桑榆晚就往外走。
何琛玉拦住他:“你要带他去哪儿?”
“让开。”
二人僵持着,莫南渡不想与他纠缠,打算速战速决。
“你们的朋友是受了蛊虫的侵蚀。”
医馆门口传来柔弱的声音,莫南渡看过去,一个不过十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正看着他们。
“我有办法帮他。”小姑娘紧张的捏着衣袖,“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
莫南渡向医师借了床榻,他将桑榆晚放在榻上,给小姑娘让出位置。
“我不敢保证能完全治好他,但应该会缓解他的疼痛。”
莫南渡站在一旁盯着小姑娘,问:“你叫什么?”
“姓宁,名清鸢。”
宁清鸢未曾抬过眼,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桑榆晚蹙着眉,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像在说着什么。银针在他的身上挺立着,一根接着一根。
“出来。”
何琛玉碰了碰莫南渡的手臂,示意跟自己出去。
莫南渡刚踏出一只脚,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到医馆的门上:“你怎么知道那人会好好救他,你就不怕她弄死桑榆晚!”何琛玉揪着莫南渡的衣领,怒喝道。
“她不救,”莫南渡眸子暗沉,看不出情绪,“你救吗?”
“你能救吗?”
何琛玉噎住了,他松开揪着衣领的手,泄气般坐在台阶上。
莫南渡拍了拍自己被弄皱的衣服,向前走了两步,在何琛玉身旁站定:“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在他身边跟了多久,你自己都记不得了吧。”
何琛玉恍惚了一瞬,又听耳边响起毫无温度,甚至有些嘲讽的话。
“你一个吏部侍郎,不在宫中,不在京城好好待着,偏偏跟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身边,不觉得无聊吗?”
“呵。什么都没有?”何琛玉语音上调,嘲讽地仰头看向莫南渡,“他现在可是王爷,想要什么没有。”
听到这话,莫南渡眉眼皆皱起,出口的话带着细微的颤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