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停下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又缓缓的走向朱友林，隔着厚重的玻璃，她分明看到朱友林脸上期盼的神情。

她读不懂，为什么对待自己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杀人犯会表现得如此温和与特别。

顾泠走到厚重的玻璃前的座位上缓缓坐下，双手放在腿上不知所措。尽管在见面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准备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但在这一刻，她却无所适从。呆呆地楞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概与她不善言辞的性格有关，尤其在这样严肃又陌生的环境中。

朱友林微笑着指了指电话，努了努嘴，示意顾泠听电话。她这才想起就这样直接讲话对方是听不到的。

曲锦书在后面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肩膀：“别紧张，有我在！”

顾泠扭头收到了曲锦书肯定的眼神后才慢慢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你来了！”

电话中传出了朱友林友善的声音，果然是这个有些消瘦有些腼腆的大男孩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来了！”顾泠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节奏，只好生硬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他早已想到顾泠会来，却还是这样谦虚。不到见面的这一刻，他不敢百分百肯定。他生性多疑，不相信任何还未发生的事。

“怎么会？其实你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所以你才故意在交代作案动机的时候少说一点。”顾泠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自朱友林坦白之日起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一切似乎太过顺利，终于在这几日整理案件资料的时候捋顺了。

“哦？”朱友林的眼中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女警似乎让他刮目相看。但他的惊讶一闪即逝，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等着顾泠为他“答疑解惑”。

“你杀害蔡逍科为妹妹报仇不假，但你没有说这个妹妹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在孤儿院长大，彼此相依为命，她为你筹钱看病，你对妹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兄妹之情。你杀害蔡逍科实则为情杀。”

顾泠走访了朱友林生活过的村庄和福利院，得知被蔡逍科杀害的女孩儿是朱友林在福利院认识的，凭着已经掌握的事实再加上自己的推理，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哼。”朱友林冷哼一声，喃喃自语，“果然没有看错，这份聪明劲儿，像极了她。”

“她……可是你妹妹？”顾泠很自然的猜想到这个案件的关键人物。

“是，也不是。”朱友林视线变得模糊，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们是在福利院认识的，那时候我患了白血病，被父母遗弃在路边，幸好被一个乞丐收留，可是没过多久，那个乞丐也过世了。后来我又辗转流浪到了福利院，然后认识了她，在福利院我们感情很好，所以就以兄妹互称，承诺以后互相照顾，不离不弃。”

“她长得特别可爱，性格也很乖巧，很多人都想领养她。可是……”朱友林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眼眶也变得湿漉漉的，“她总说她不能抛弃我，所以她跟那些领养她的人们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他们也把我领走。呵呵，我算什么东西？他们又怎么会愿意领养我？”

顾泠长叹一声：“所以你们就一直都住在福利院？”

朱友林有些激动：“她说她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的，我不走，她就不会走，那种感觉你懂吗？”

朱友林说罢眼睛里忽然闪出了无尽的恨意：“可是……可是蔡逍科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却侮辱了她！还逼迫她堕胎！”

他眉头紧锁，咬着牙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恨：“我妹妹手里有他的证据，撕破脸后他又甜言蜜语哄她，可怜了我那个傻妹妹，以为他真的会让她生下孩子，两个人幸福地生活下去。谁知道那个畜生在一次晚饭过后，回到家里在我妹妹的水里下了迷药，然后残忍地杀死了她。后来又将她的尸体埋在自家后院。”

“注意你的情绪！”朱友林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狱警不由发出警告。

朱友林微微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要不是我妹妹有记日记的习惯，我都不知道她竟为我经历了这么多。她原本可以做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子的，她做助理，努力赚钱，可是蔡逍科却惦记她的美貌，无奈我的病情逐步恶化，不能再继续等了，她就委身于蔡逍科，做手术的钱有了，可是她却没了……”

朱友林说罢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你妹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而你却这么糟践自己的生命，她知道了该多伤心呀！”顾泠不太会安慰人，她只是这样觉得，便这样说了。

“我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她不在了，我就必须要为她报仇，然后陪她一起走！”朱友林攥紧了拳头，对于杀害蔡逍科而被判死刑一点也不后悔。

“蔡逍科杀人自有法律制裁，你这样做只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顾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感叹。

“我一定要亲自杀死蔡逍科，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地去陪她了。他不死，我怎么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她？”朱友林把电话换了一个耳朵说道，“你知道吗？我的亲生父母为了能彻底抛弃我，不惜驱车千里，将我丢来这里。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我穿着单衣饿着肚子一个人蜷在大街的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我一眼，那种孤独，那种无助，你懂吗？”

朱友林眼中满是怨恨，他恨他们居然可以这么狠心将自己无情抛弃。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收留我的那个乞丐过世后，我便被送进了福利院。因为我有病，所有人都不理我、欺负我。只有妹妹不嫌弃我跟我玩，从小到大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我们在很早之前就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为了给我买药，我们努力挣钱。后来医院通知她找到了合适的骨髓，可是手术费用还差很多……”

朱友林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做那狗屁手术了！我好后悔，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