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石兰这边,急匆匆走回正院上房,却见银月已经回来做过一次汇报,又领了命出去了。
见到石兰,银月忙悄声嘱咐道:“太太心情不太好,你当心着些。”
石兰领了这好意,先进了隔间,消了一身暑气,再小心地捧了一杯凉茶奉上,与太太消暑。
金夫人接过茶盘,斜睨了石兰一眼,抿了一口茶水就撂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说:“大忙人啊,想喝你一口茶还得三请四请地你才出来。”
石兰忙跪下。
金夫人冷哼一声,转头又问人事项,晾了石兰片刻,才道:
“让你去统计各屋里带的东西多少,也没让你动手收拾。你不好好看着他们收拾,跑哪逛去了?”
石兰回道:“大奶奶和沅姑娘的丫头们都是好的,不用我看着。我闲着无事,去花园一趟。”
金夫人拿指甲向她腮上戳。
石兰吃痛,却不敢躲。
金夫人挑起她的下巴,恨道:
“江离那丫头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自打她来了,你就处处维护她。以往我只当你是比别人待她好点罢了,究竟她也是主子,你也不算坏规矩,便也不追究。可今日我让你去看着沅湘,你居然偷偷跑去看江离?难道我的女儿,还比不过那个野种?”
周围唰拉拉跪了一地,石兰也忙伏下身叩头,辩解道:“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江姑娘很可怜。”
“可怜?她有什么可怜?天天好吃好喝的,多少名贵的药,水一样地流进了她肚子里!她可怜?倒像我这个嫡母亏待了她一样!
好啊,心机够深的,不声不响地策反了我身边的丫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我还跟个葫芦似的任你们耍弄!”
石兰还欲说,但心知再多说一句就会火上浇油,便闭紧了嘴巴伏低了身子乖乖挨骂。
金夫人冷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今儿个咱就敞敞亮亮地说明白了,别过后儿再说我权势压人!说吧,怎么可怜了?”
石兰犹豫着,刚要开口,金夫人又止住了她,朝一个小丫头叫道:
“去把江姑娘也请过来,让她也听听到底有什么可怜的,今儿个索性一次性说明白了!”
不多时,小丫头带着江离进来了。
江离在阳光底下走了不少时间,出了许多汗,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倒不像石兰之前描述的那般苍白如鬼。
金夫人又冷笑几声,踢了石兰一脚,对江离道:
“江儿来了。我瞧着江儿气色很好,想必病快痊愈了。今天劳动你来,是有个贱婢想离间我们母女关系。她说你背地里对我这个嫡母很不满,有诸多不平无处发泄,只得背地里言三语四,对着槐树洞暗抛珠泪,可有此事?”
江离看向金夫人旁边跪着的石兰,整个身子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想必是被金夫人吓到了。
上面那些话她并没有说过,可太太却说石兰这样告诉了她。
如果她反驳说自己并没有说这些话,那便是石兰造谣诽谤主子,只怕石兰就保不住了;
如果她承认了这些话,那么她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别说跟着一起进京都,就是以后还能不能吃饱饭生存下去,都还是个问题。
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只能打太极兜圈子了。
思及此,江离跪了下去,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叩拜礼,恭恭敬敬地道:
“太太说笑了。石兰姐姐是太太身边的贴身丫头,虽然平日对离儿多有照顾,但也不过是每三四天来看离儿一次罢了,每次坐坐也不会超过半盏茶的时间。是太太调教有方,才能教出石兰姐姐这样的好丫头,能替太太照顾到无暇关注的地方······”
“这么说,江儿果真对母亲有怨言了?是在责怪母亲对你平日的关注太少么?”
“离儿未曾对太太有怨言。只是难保会有那起子嚼舌根的小人,看老爷房里没有姨娘,太太又对非己出的女儿不闻不问,编造一些流言来诋毁太太。
我想石兰姐姐也是在维护太太的声名,才会不时地去看望离儿。石兰姐姐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她代表的是太太的意志,石兰姐姐去看望离儿,便相当于是太太在看望离儿。离儿心中只有欣喜的份儿,哪里会生什么怨怼呢?”
金夫人轻笑两声:“离儿果真懂事。说到底还是这个贱蹄子在搞事!”
她抬腿又踢了石兰一脚,喝道,“贱蹄子,离儿如此懂事的一个人,怎么到你嘴里就那般不懂事了?你倒替离儿说说看,究竟怎么不平了?”
“奴,奴婢·······”
石兰颤抖着说不出话。
但江离想,触怒金夫人的,左不过是她维护自己的那些话。只是现在自己避嫌,倒是不好再开口求情。
垂下眼眸正想着,突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让江离眼前一亮。
救星终于来了!
“这大暑天的,母亲可别再动肝火,省得伤了自己的身体,也免得害咱大郎日夜担心祖母,晚上睡不安稳不是?”
众人掀开帘子,大奶奶张雅从门外进来,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脸上笑意盈盈。
金夫人一看到那襁褓,什么不快,什么愤怒,统统丢到爪洼国去了,忙起身从张雅怀里接过襁褓,小心翼翼地逗弄着襁褓里的孙子,一边抱怨张雅:
“这么热的天,你们跑过来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受风不能受暑,要是大郎生病了我唯你是问。”
张雅陪笑道:“这不是大郎午睡刚醒,就想祖母了么?要是不带他来见祖母,才是真的要生病了呢!”
金夫人听了眉开眼笑,又逗弄了一会大郎。
襁褓里的大郎咿咿呀呀,嫩嫩的小手一只抓着金夫人的手指,一只摸上金夫人的脸颊,把金夫人爱得不知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