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带人来到帮源洞中的方腊皇宫,教人四下举火,焚烧宫殿。
只见「黑烟罩地,红焰遮天,金钉朱户灰飞,碧瓦雕檐影倒,三十六宫煨烬火,七十二苑作飞灰」。
贼首方腊已擒,帮源洞已破,这一次的征三寇之旅总算功成圆满。
宋江派人将方腊等一众贼酋解赴汴京,黄裳生擒方腊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
江南地区重新收获了安宁,百姓感激不尽,众官也来庆贺。
谭稹在睦州设下太平宴,庆贺众将官僚,犒赏三军将校。
只是,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宋江看起来却并不高兴,甚至潸然泪下。
梁山虽然为朝廷除掉了最大的祸患,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至少三分之一的兄弟死去,还有诸多弟兄也向他表明了去意,令宋江心中既难过又烦躁。
现在战事已定,天下太平,宋江终于有机会祭奠死去的兄弟。他在睦州扬起长幡,修设水陆法会,超度九幽亡魂,追荐前亡后化列位偏正将佐。
许宣也抽空去了乌龙岭的乌龙神庙拜祭,想要看看乌龙神君会不会显灵。
乌龙神庙并不大,只是个一进的院子,外加三四座殿宇。
许宣给他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大声道:“乌龙神君可否现身一见?”
抬头四顾,见无人回应,他又喊了一遍:“乌龙神君可否现身一见?”
周围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无奈之下,许宣就离开了神庙。在他走后许久,神像后方才出来一位白衣秀士,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因为皇帝的圣旨还没到,所以大军并没有立刻返回汴京,而是驻扎在了杭州附近,将领们暂且居住在了六和寺中。
这六和寺山明水秀,极目远眺便能看到杭州城的江山秀丽,景物非常。
相比起前些日子沙场上的腥风血雨,最近一段时间,大家每日在六和寺只是游山玩水,喝酒吃肉,相当的闲适安稳,让人忘却了烦恼。
许宣心想,等退了金兵,就带着王语嫣她们来杭州居住一段时间吧,再开个医馆悬壶济世,偶尔游山玩水,倒也快活。
八月十五的夜晚,窗外忽然传来好似战鼓一般的巨大声响。
“是钱塘江潮信来了么?”许宣喃喃低语。随后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声音,正是鲁智深。
许宣走出门外,正听得鲁智深问那几个小和尚何为圆寂。
众僧听了掩口笑道:“师兄乃佛门中人,怎会不知这圆寂何意?”
鲁智深坦诚地说:“洒家确实不知,还望师父细细道来。”
小和尚见鲁智深如此坦诚,便也收起笑意,解释道:“佛陀之死,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故称圆寂。民间说法就是,僧尼之死。”
鲁智深听完神情一阵恍惚,看着远处的潮信,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中。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鲁智深对着小和尚潇洒笑道:“原来如此!烦小师弟给俺烧桶热汤来,待洒家洗干净了,便要圆寂了。”
众僧听了只觉得好笑,却也不敢不依他,便去伙房烧水去了。
许宣走到鲁智深身边,看着远处钱塘江的潮信问他:“智深,你要离去了吗?”
鲁智深飒然笑道:“洒家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不曾来过,未曾去过。这世界已无没有一处能让洒家安身立命的净了去处了,洒家心中已经没有遗憾了。”
两人站在窗口,静静听着钱塘江的浪花翻涌之声。
“师兄,水烧好啦!”
“小师弟,再给洒家拿个纸笔来。”鲁智深对小和尚道,然后对许宣说:“许兄弟,且烦你报与众位兄弟,来看洒家,洒家这便去也。”
随后鲁智深大步走向自己的客房,不带一丝留恋。
和尚噗通跳入热汤中,尽情洗刷一回。沐浴完毕之后,换上一身御赐的僧衣,在纸上写下了一篇颂子。
接着他焚起一炉好香,把那张纸放在身边,自叠起两只脚,左脚搭着右脚,自然天性腾空,脑袋一低,就此无言。
许宣带着诸将赶来时,他已然不动。武松拿起他身旁的颂子,不由念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旁边卢俊义、吴用等人听了,嗟叹不已:“智深师兄,倒是活得自在,走得明白。”
各自焚香拜礼,商议如何替他料理后事。
第二天,宋江把鲁智深的衣钵金银,朝廷赏赐,全都俵散众僧,纳入六和寺。又请来径山寺的大惠禅师,为鲁智深烧化遗体。
大惠禅师手持火把,对着鲁智深的遗体道:“鲁智深,鲁智深,起身自绿林。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忽的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咄!解使放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
替鲁智深料理完后事,众人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闲适心情。
大军在杭州待了半月有余,宋徽宗的圣旨终于到了,谭稹、黄裳和宋江等一众头领一同前来接旨,上书:令征寇大军即刻班师回朝。
众人高兴地接下圣旨,那前来宣旨的小太监黄裳也认识,正是当初时常去送饭的那个。
他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
黄裳语气温和地说:“小公公,你有何话,直说便是。”
“黄大人,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黄裳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慌:“你,你且说来听听。”
小太监犹豫地说:“咱家离京之前,听说你在京城的家人被不明来历的凶徒都给杀了。”
黄裳听完不由后退两步,瘫坐在了地上,接着又站起身揪住小太监的领子大声问道:“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听说,听说是那明教干的,他们还留了一团火焰标记在墙上。”小太监用手比划了一下。
黄裳怒发冲冠,发足狂奔,冲出庙门没了踪影,众人追之不及。
许宣心中哀叹,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