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世间有专门针对死人的邪术,一为炼尸,一为灵傀。
炼尸者将尸体炼化,用以驱动,既可藏毒藏物,又可防御攻击。
御灵者以金石草木为材料,制作出一具躯壳,捕捉人的灵魂困于其中,制成永远听命于主人的灵傀。
柳颜是肉体凡胎,其灵魂普通,没有捕捉的价值,唯有一具身体可用。
只是若是死人,又为何会有脉搏?
看柳颜的状态,应当是被魔族操控,将毒藏于体内,只是,魔族再厉害,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生活不易,白卷儿叹气,又想起自己有浮像境,也许能看到此时东方琮玉他们的踪迹。
然而镜中显现的仍是白茫一片,根本看不见人。
此时外面的雾愈加浓郁,好像牛奶般粘稠,惨白一片十分瘆人。
白卷儿察觉到不对,刚想再观察四周,脊背忽然发冷,他迅速转头,却见身后白乐安睡得正香。
是他太敏感了?
白卷儿想想,还是决定把白乐安夹在腋下再出发。
只是他越走雾气聚拢得就越多,彻彻底底挡住他的视线,围绕在他周围,像是把他包裹在一个白色的空间之中。
白卷儿清楚地看到,有白色的细流在他面前流动,就像循环往复困于山间的泉水一样。
急切而又期盼,好像想告诉白卷儿什么。
白卷儿停下脚步。
雾气像有生命一样,在白卷儿面前,变幻不定,化出一幅幅图像。
都是白卷儿来这里之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然而有一部分,白卷儿已经将他遗忘。如今,只是有些心怀不轨之徒,想让他再想起来。
那白雾化出无数人物,静静讲述着残忍的故事。
于是那些一直零碎的、模糊的、忘却的记忆,就这样一幕幕毫不留情地被揭露出来。
在枫成宗的时候,白卷儿看到的只是原身幼年的记忆,仍然残缺不全。
这一次,白雾描述的画卷,从白极的视角看这场惨剧,要更加完整。
少年时的白极是什么样子呢?
从白卷儿进入月雾宗开始,师父和长老就像商量好一样,很少提过他们年轻时候的事。
若是推己及人,应该是恣意明媚的吧,就像他们这些被保护得很好的弟子一样。
那样冷酷无情、嗜杀如魔鬼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和白极扯上关系。
然而,那白雾显示的,分明就是白极的模样。
鄄城,几百魔众,包括男女老少,白极所到之处,皆是尸横遍野。
整个空间寂静无比,唯有淬毒的话语久久回荡。
“魔族之恶,数不胜数,虽死犹不足惜。”
“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做的?你们是如何害人、盘据一方的?”
“果然,无可救药,全都该死!”
“我有一个主意......”
白卷儿有些发抖,毫无知觉的白乐安掉落在地。
不,不该是自己的情绪,这是原身的伤,原身的痛,这份不堪属于白鄄笙,而不是他白卷儿。
他不知道白极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因为就记忆而言,鄄城的魔族从未害过人,那里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然而,终究是毁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是白卷儿,他看到的白极是对自己好的,那就足够了。
可是,真得全然都是好的吗?全然都是真心吗?
如果这背后的一切,全都是利用,全都是欺骗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白极看到自己入魔,还能如此平静柔和?
他明明,那么恨魔族啊。
白卷儿竭力控制住自己,他现在抖得像个鹌鹑,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止不住地冷。
不对,不对,糖糖跟自己说过,白极是最好的师尊,他该相信糖糖。
对,他该相信糖糖,只有糖糖才知晓一切,幕后之人只是想挑拨离间!
该死,糖糖呢?
为什么脑子里的蓝影破碎?为什么拼凑不起来?
快出现啊,他现在可快要控制不住原身的情绪了,哪怕再如何否认,也无法改变白卷儿和白鄄笙如今已经融为一体的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地笑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如泣如诉,那喉咙里简直要呕出血来。
白卷儿一瞬间不抖了,他愕然抬头,目眦欲裂。
那画面上的,分明是自己!
是被困在珊瑚藤中的自己!
是已经心碎到绝望的自己啊!
为什么要这么笑?
为什么?
这笑声,这笑声究竟从何而来?!
“不要,白卷儿,不要!不要中计,只要你能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全都......”
“骗子!”
压制许久的怒吼声震耳欲聋。
脑子里被强制封存的记忆炸裂开来,铺天盖地,白卷儿终于忍受不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所谓的系统,小组长,彻头彻尾的骗子!
此时,就在遥远的月雾宗,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他的身下,是一个奇异的阵法,像莲不像莲,像蛇不像蛇,明明是极标准的圆,却突兀地冒出一根刺,上面满是淋淋血迹。
他手里的铜铃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哑声,之后便和他的主人完全陷入沉寂。
当人心中的愤怒、委屈、痛苦、难过、悲伤等等情绪挤压到一定程度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世间修士修行,最忌心绪大起大落,以免伤及内里,或者走火入魔。
然而,对于本就流着魔血的白卷儿来说,他不需要入魔,他本就是魔!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控制着、压抑着,不肯面对,不肯出现。
如今,全都乱套了。
幕后之人得逞了。
白卷儿失去神智,体内的魔气也不停在暴涨,系统的欺骗加之鄄城的刺激,已经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毁灭,想要毁灭一切东西,包括他自己!
溢出的黑色魔气驱散了白雾,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向四周扩散开来。
“悠悠转醒”的白乐安看见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笑,转头就跑,好像再晚走一秒就没命了。
而停留在原地暂时沉默的东方琮玉三人,眼睁睁看着白乐安跑来,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惊恐的哭喊:“不好了,师兄他入魔了!”
东方琮玉眼睁睁看着白乐安跑过来,一边哭一边推他们:“快跑啊,你们想死吗?”
“不,等等,我们......”
东方琮玉本来想说发生了什么事先去看看再说,若是白鄄笙入魔,跑是跑不掉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白雾迅速散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屋顶已经被开出一个大洞,露出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