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用余光死死盯着竹清,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会不知怎的消失,又惨死在雪地里。
竹清浑然不觉,眉开眼笑地静静坐在桌前,双手撑着脸听他们侃大山。
忽然,她眼前闪过一抹荧光。
白玉般的指尖正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消散,慢慢向整个手掌蔓延,变成无数蓝色荧光,与竹林中的光点如出一辙。
她怔了怔,悄悄将手掌藏到身后,如梦初醒地扬声唤道:“初姑娘!”
“嗯?”
初瓷正大光明地转头看她。
竹清笑容灿烂地看着她:“谢谢你。”
“小事,不必道谢。”
竹清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几次,辛苦你们了。”
几次?
初瓷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试探性地问:“你想起来了?”
“嗯。”竹清含笑,“我已经不知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她看向谢玄霜,面带歉意:“抱歉,之前吓着你了吧。”
谢玄霜连忙摇摇手:“没有的事,当初我们几个在这竹林中奄奄一息,幸好遇见了你。”
竹清笑了笑,又看向纪无烽:“纪公子既有天资,还勤加苦练,日后定是不得了,但也不必心急,练剑时可小心些,别再扭到胯了。”
纪无烽脸倏地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还有雷公子。”她视线温柔地在玉祈和初瓷二人之间打了个圈,轻咳一声,“要加油呀。”
这些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刚脱离苦海的人说出来的,反倒像是临行前的遗言。
玉祈没否认,只定定看着她,问:
“你的时间到了吗?”
竹清一愣:“雷公子果然很敏锐。”
渐渐的,整间院落除了他们四个外来人,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消散。
她抱起撒娇的元宝,柔声道:
“初姑娘,拿上屋内那盏长明灯,它会带你们离开。”
“祝你们一切顺利……”
话音未落,这片在雪夜里仍散发着暖光的地方,和这个纯净温暖的女子,一同化作星光点点,消散在天地间。
四人站在雪地里,不远处孤零零躺了盏长明灯。
这灯是唯一留下的物件。
谢玄霜与纪无烽面面相觑:“我们这是…破解幻境了?”
初瓷走过去把那长明灯捡起来,拍了拍灯上的雪渍,“嗯”了一声。
这灯哪怕是被雪浸了一回,仍倔强地亮着微弱的光。
她上下打量片刻,倒也是死活没看出来这灯哪块儿长了手能给她指路。
忽然,灯里头的无烛火晃了晃,“腰杆子”一挺,指向她身后那片竹林。
初瓷回头,只见棵棵冰竹荧光流转,蓝光俞盛,从竹叶中涌了出来,在空地上汇出个人形。
谢玄霜一滞,她想起来,这荧光实则是灵气凝实聚化而成。
所以那处院落、竹清、元宝,根本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眼前这人影用灵力化成的。
人影渐渐清晰,勾勒出一个身形高大,立如芝兰玉树的俊美青年,他缓缓睁开眼。
这双眼似是沉寂太久,透着一股子死气,比那冰竹周遭雾化的寒气还凉。
纪无烽脑海中警铃大作,他跨步站到最前方,与男子隔空对视,怒斥一声:
“何人?!”
初瓷倒不觉得此人危险,只觉得他这生无可恋死也随便的眼神有点儿眼熟。
像谁来着?
哦,想起来了。
这不是刚见面时,尚未开口说话的玉祈吗?
仿佛眼里根本没有活物的眼神,如出一辙。只不过后来一句轻飘飘的东北话,让这眼神变了味儿。
她悄悄瞥了玉祈一眼,被他逮个正着。
玉祈挑眉:看我做什么?
初瓷瞪眼回敬: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玉祈头回看懂别人的眼神示意。
行吧。
眼神交互间,那男子的肉身已塑造完毕,他像是头一回驯服自己的四肢,不太利索地同手同脚走到初瓷身前,眼睛盯着她手里那盏长明灯。
看起来有些笨拙。
笨得连纪无烽脑子里那“警铃”都熄火了。
“这是…”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如破败的手风琴,“我夫人的魂灯。”
哈?
四人头上同时亮起一个问号。
请问你夫人谁,不会是竹清吧?
“您夫人是…?”纪无烽弱弱地问。
“竹清。”
……
初瓷此时内心极为复杂,什么人会把自己的灵力,幻化成他夫人的模样,又幻化出一个仇家,杀自己夫人一遍又一遍?
小伙子,你这是畸形的爱啊!
谢玄霜也有些想不通:“您…为何要化作竹姑娘,不,为何要让她在此地一次又一次受此等苦难?”
男子视线仍粘在魂灯上,闻言薄薄的眼皮颤了颤,答道:“我没有,是我的心魔。”
他是她那在危险来临之际永远赶不回来的夫君。
她死不能瞑目地长眠在了他回家的前一天。
而他永远救不了她,永远见不到最后一面。
怨恨积攒,于是心魔暗生,将他整个人吞食。他清醒地看心魔倾情演绎着竹清的死状,一遍又一遍。
不知是第几次,几百次,还是几万次。
他的竹清终于得救了。
他撩起眼皮,看向眼前这个捧着魂灯的小姑娘,杏眼明亮,却有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坚毅。
“我看见了。”他轻声道,“是你救了她。”
此时,四人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竹清的这位夫君,应是当日如期归来却看到她残破不堪的尸体,“魔怔”了,心魔因不甘而生。
心魔幻化的画面,可以是人内心的愿景,也可以是人最想遗忘的场面。
不巧,这位的心魔正是第二种。
它不愿心魔主在满心欢喜的盛世桃园里安然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