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苏府菀湘园,帷幔深深,床上的人沉沉睡去,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似是睡的很不安稳。
梦里,少年长相极为出众,他皮肤白皙胜过女子,常年在塞北醉心习武和征战的他并没有因为风吹日晒而黑了一丝一毫。
那少年身姿挺拔,步履矫健,力大无比,举手投足更是自负得不可一世,他年纪轻轻就领兵作战数百场,战无不胜,军中将士无一不心服口服。
他是爹爹的头,却总是自来熟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没有在练武行军的时候,就八成是在她身边聒噪。
“苏芜,马步扎这么难看,要不咱还是算了。跟着本王,带你去打猎,晚上吃好吃的。”
那人从没有王爷该有的严肃庄重,相反,他话多又毒舌,再加上那双总是含笑的漂亮桃花眼,总给人一种贱兮兮、又爱又恨之感。
他虽然很讨打,但是的确认认真真教会了苏芜很多东西,基本的防身术、怎么在野外生存……
画面一转,是塞北广袤无垠的天地,她坐在荒芜的草原上尽情作画。
“苏菀湘!这黄沙土地有什么好画的?本王这么俊站在你面前这么久,你画里居然没有老子?”那人剑眉倒竖,话里委屈巴巴,生气又不敢发火的样子总令她发笑。
她本因为身体孱弱,爹爹为了让她磨炼筋骨才带她来的塞北后方。
只是最后她都没有学会很高超的武艺,因为那个男子将她保护的很好。她在那里只学会了心随神志画各种画,塞北虽然荒芜,也够她勾勒的了。那里还有一群年轻又热血的伙伴们,偶尔他们会在夜晚学着塞北人点起篝火,把酒言欢,每当酒过三巡,便纵情转圈起舞……那段日子真是惬意又美好。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昏暗无比,那是塞北的黄沙漫天。远处强风卷动,扬起一大片似碎骨又似枯草皮的碎渣。
和她的心境一样,复杂而压抑。
那天她快要走了,临走之前,他说让她在京城等她。那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十七岁的少年腼腆羞涩,一向拽的不可一世的俊脸上竟疑似泛红。
时隔太久,她已忘记小小年纪的自己是怎么绝情回绝的。
母亲的话犹言在耳,她觉得他们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就不应该给他希望吊着他。
她根本不敢看少年落寞的身影。
狂风在他们耳边大吼大叫着呼啸而过。
“星随,我走啦。”她轻声道出告别,话里满是歉意。
是谁的手指把缰绳攥的太紧,手已被粗粝的绳子磨破皮渗出血。
“你他娘手都流血了你知不知道啊?”
她回过神看着气急败坏眼眶通红的他朝自己大步走来,掌心突然像委屈到了,愈发刺痛。
那少年弯腰垂头一板一眼地为她做包扎,再没说话。
他命令将行的部分将士待几日风停后,送家眷回京。
她知道他是因为她……
泪沾湿了一大片寝被。
苏芜在昏暗中醒来,这个梦实在是太清晰了,活像是又走了一遍过往。
再无睡意。
苏芜翻身下床,点蜡,将凉茶一饮而尽。
苦涩下到腹中又涌上心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宴在她心里霸占了一个位置,抹也抹不掉。
“小姐,你醒了?”守夜的露鸢匆匆走进屋。
“嗯。”她不动声色擦了擦眼泪。
露鸢拿起薄绒短袄盖在苏芜身上,“小姐可是做梦了?别太在意了。奴婢觉着天又变凉了,小姐可不能着凉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苏芜看着露鸢担心的神色,心底泛起暖意。
窗外,竹影摇曳。
“小姐,有新情况。”桃霜在门口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
苏芜示意露鸢去开门,她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一颗心砰砰狂跳。
“奴婢找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一直躲闪不愿伤我,这是其中一个人落下的腰牌。奴婢觉得那厮武功高强,这应该是故意掉的。”桃霜从怀里掏出一块雕刻精美挂着黄穗子的黑玉牌。
“那群暗卫是睿王殿下的人。”
黑玉放在手心,微凉莹润,上面刻的字是——“宴”。
和她猜想的一样。
这男人竟然把自己的贴身暗卫调出来保护她!
真是疯了,她在这京都深宅大院,怎么会有他那里危险?
“小姐,回来的路上。奴婢听说睿王殿下和老爷大败了北疆蛮夷,圣上大喜,命将士们回京庆功领赏呢!一路上百姓都传遍了!”桃霜将自己所听所见,事无巨细地一一说了出来。
!!!
他竟然比前世提前了这么久打败了乌娑国?!
要知道乌娑国人嗜血好斗常年滋扰边关,可一直都是李朝的心腹大患。
他们那里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几十年来从未消停地恶心着李朝的边境百姓。
乌娑国的自然环境不便农作,甚至于连牛羊也养不活,那里的人几乎没有良知也不怕死,没粮了就过来李朝烧杀抢掠,吃饱喝足拿够了就回家享受几年快活日子,一段时间后又像群无头苍蝇一样卷土重来,这让塞北的民众全都苦不堪言。
也让边境将领一度束手无策。
难以想象李宴带着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场面过程一定凶险异常。
苏芜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他终于苦尽甘来要回京了,难过的是她已经将他伤的体无完肤,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让他原谅自己。
木桌上的蜡烛流下一滴滚烫的泪,棉线迸发出燃烧的细微声响。
四周静悄悄的,苏芜却心如擂鼓。
因为突然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猜测涌上苏芜的心头。
——难道李宴,也是重生吗???不然怎么会,怎么会比前世这么早搞定乌娑国?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