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媛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苏芜最心爱的黄花梨木麒麟纹圈椅上。她双手搁扶手,双腿岔开杵在地面,显然是已经累的不行,一连几日应该都没有清洗过,以至于身上的汗臭狐臭丫鬟婢女离了老远都能闻到,地上雪白的波斯毛毯也瞬间被她踩脏,一点往日苏府大房夫人的高贵样也无。
她一手接过露鸢给她递来的碧螺春,像喝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咽下去,另一只手攥着帕子搭在扶手上,翘起金驱在木头上无意识地来回剐蹭着,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苏芜见状没有接万瑾媛的话,而是默默继续作画。
桃霜瞧着主子没有表情的样子就知道不妙了,只见她笔下那张画,越看越奇怪,原本生机盎然的石榴花渐渐被画得像刚挖出来的心脏,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万瑾媛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的抱怨、说教和数落,她喘着粗气,想听到苏芜和以前一样温声细语安慰她的话,却迟迟等不到她开口,心里刚抚平的怒火又要升起,正要再次发作。
“苏夫人,我与您在前几日已经断绝母女关系。白纸黑字写的非常清楚,您也同意了,银两我也已经交付。请您信守承诺。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苏芜慢悠悠地将朱笔在笔洗中旋转清洗,语气和往常一样温柔恭敬:“我需要再提醒您一下,在苏麟按下手印之后,我会将另外三千银两悉数交于您手上。”
她知道万瑾媛又生气了。从前无数次,她都非常害怕自己犯错令万瑾媛发怒,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苏芜害怕地无法入睡,无数次因为万瑾媛稍稍皱眉,苏芜就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去遂母亲的心意,尽管会伤害到自己,但如今,她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因为她知道。在万瑾媛眼中,自己无非就是一个用来摆弄和发泄的工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上辈子全心全意为她而活的苏芜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想当冤种。
“这只是你我私下的约定,虽然有这张纸,但也只有你我二人可以作证,除此之外,谁又能证明呢?”万瑾媛依旧保持强势,她露出了在市井中与人讨价还价的面目。
“我手上的这纸契约有睿王殿下的金印做公证。请问夫人过目。”
万瑾媛闻言一愣,接过那张契约,上面果然印有王府大印。万瑾媛总算发觉,苏芜跟她说话的态度虽一向恭敬温顺,今日又有些不同。应该说近来这段时日,苏芜都和以前给她的感觉不一样了。
傍晚的霞光,在如玉般的美人身上笼罩上一层金色,就像给白玉浮雕撒上金粉,柔美又华丽。美人浓密的的睫毛下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如今又带着几分坚韧,更好似价值连城的宝石,美丽但同样坚硬无比。
"湘湘,你这是真的要跟我翻脸了。”万瑾媛一时无法接受,她后知后觉缓和了神色,竟然有种想要留住女儿的冲动。
迟来的情谊比狗贱。
“对不起,夫人。您就当我是不孝,自私地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以后,就让您全心对待的苏麟照顾您的后半生。当然,如果他不幸死了或者是不孝不抚养您,我依然会照顾你。你放心好了。若是睿王殿下的公证不够,我再去让爹爹盖上侯府大印。”苏芜对上万瑾媛的眼睛,她的眼底没有一丝恨意,像是俯视人间、悲悯而温柔的神。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周围的丫鬟们全都若有似无地偷瞄万瑾媛的脸色,万瑾媛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不顾忌地说出这些话来,连忙站起身悻悻离去。
“小姐,要我堵住这些丫鬟们的嘴吗?”桃霜握着剑柄走到跟前。
“不必。”苏芜愣愣欣赏了一会刚刚的画作,小心翼翼掏出梅花白玉印章盖上,将画细细卷起再用丝线系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完成自己的作品上,桌上摆放整齐,大大小小的画笔也被清洗干净。
对于作画这件事,小姐都是亲力亲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画技高超就不可一世。桃霜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一开始听说小姐要掏出八千银两来断关系,桃霜心疼不已。但如今看到苏芜的状态,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凭他们小姐的画技和受捧的热度来看,假以时日,又可以赚回来。
桃霜正暗自欣慰的时候,露鸢一声不吭地跪在了苏芜面前。
“露鸢,你这是作甚?”桃霜被吓了一跳,苏芜倒是没有看地上的女孩,而是面不改色翻开新买的书《江河刻画实录》。
“对不起,小姐,是我告诉夫人你在南里画斋的。”露鸢面露自责,咚咚在地上砸了几个响头,片刻间,光洁的脑门上鼓起红色的大包。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算了。”苏芜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她看着露鸢天真湿润的眼睛就知道,露鸢根本不会背叛她。
“夫人问我小姐你在哪里,我没防备,下意识就说了,我真该死!”露鸢的眼睛一哭就会肿,这会都变成一条湿湿的缝了。她心思单纯,在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因为自责,开始学习下人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够了!”苏芜及时喊停,瞧她自虐的熟练模样就心疼,“傻丫头,知道错了没有下次,这次我不罚你。”好不容易给露鸢养的白白胖胖的,她一套操作下来,仿佛又回到第一次买她时的落魄样了。
露鸢闻言,傻愣愣跪着,红肿的小手不知道往哪放。
桃霜看不下去,上前把这个傻乎乎的妹妹扶起来,在苏芜的示意下把人带走了。
天牢里。
“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苏麟原本华贵的一身戎装,在天牢里蹲的已经破败不堪,他身上脸上被不怕人的老鼠和虫子叮咬得全是伤口, 浑身上下也都灰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