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历不知道多少年,在名为百无村的山旮旯,鲛人族的渊明王上生平第一次诛了妖邪。
主要妖邪成员:百无村参与祭祀的村民,近似约等于,百无村所有村民。
元修冲进王帐的时候,渊明正在给她捡回的那个少年淮襄示范缚灵阵的结阵方法。
“小九!”甫一进来,元修便怒气冲冲地朝她吼,“你为什么把百无村整个村的村民都杀了?”
渊明手上现出一本阵法书,她将它递给了少年淮襄,然后才施施然地走出屏风,“兄长不是说,让我偶尔也收收妖邪,平平自己的杀孽吗?”
“我是让你收妖邪,可我没让你杀无辜的人!”
“无辜?”渊明冷嗤一声,“你知道萦绕在村落上面的怨魂是怎么来的么!”
“我在纪事镜里看到,百无村受的诅咒皆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他们呢,呵,想到的解决方案竟然如此不可理喻!”
“是他们将十二岁的人制成人皮鼓,将从外处拐卖而来的人作活人生祭,怨念无解,所以那些冤死的魂魄才久久徘徊在此不得善终。”
元修惊诧了一瞬,半晌讷讷道:“那你也不至于将整个村子的人都给杀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做法的哇。”
渊明在屏风外的交椅坐下:“沉默之人与凶手同罪,旁观者也是在助纣为虐。你不用劝我,我行事一贯如此乖张。”
元修看着渊明决绝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也失了声。
“姐姐——”屏风内淮襄喊了一声。
渊明没再管元修,径自走回了屏风内,语气肉眼可见地温柔下来,“怎么了,小阿淮?”
元修离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到帐帘掀起又放下的声音,淮襄才瘪扁嘴,开口道:“不想姐姐再和那个人说话了。”
渊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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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襄跟着渊明南征北战,跟了三四年之后,逐渐发现,其实这个强大得不可一世的鲛族王上,偶尔也会有些不擅长的领域。
第一个是她真的五音不全、音律水平可以说趋近于无,不,不是趋近于,就是无。
那只陶埙虽说生杀予夺,但从陶埙里传出来的声音,实在是呕哑嘲哳难为听,有的时候,淮襄会想,难道渊明就不怕这音律吹出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后来他才知道,鲛人军早就为了这个,特意创了一个可以隔绝音频的结印。
至于第二个渊明不擅长的地方,淮襄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那天夜里,淮襄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想着趁这个借口来王帐里朝渊明讨个好处。
可惜那天的渊明睡得很早,他偷溜进来的时候,渊明已经躺下睡着了。
怀揣着一些少男心事,淮襄并没有离开,还是走到了屏风后的渊明床前,借着夜明珠幽幽的光亮,站在床边欣赏了好一会儿渊明的睡颜。
正当他想离开的时候,他的那只帮着渊明掖被角的手一把被抓住了。
淮襄以为自己吵醒了渊明,正想撒个娇道个歉,结果渊明并没有理会他,依旧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
淮襄这才发现,渊明的脸上已经细细密密地浸出了一层薄汗,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他施了个法探了探渊明的识海,果不其然,渊明被噩梦魇住了。
淮襄赶忙在神识中念了几句清心咒,而后将神识送进了渊明识海中,好一会儿,清心咒起了作用,渊明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淮襄拧了湿巾擦了擦渊明脸上的细汗,不由得想,原来他的无所不能的阿渊姐姐,在睡梦中,也是会被梦魇住的。
淮襄心疼地俯下身,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亲了亲渊明薄薄的眼皮。
嘴唇触到一片温润,纵使做了心理准备,淮襄那张脸还是迅速烧红发烫,渊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颊通红的淮襄。
“小阿淮,你怎么在这?”渊明起身问道,一盏夜明灯看不大清淮襄的模样,她又施法将床侧其他几盏夜明珠的玄布掀了起来,周围亮了起来,她伸出手背贴了下淮襄的额头,疑问,“这是发热了么?”
淮襄摇了摇头,想起了他这趟的目的,冷静了下来,“姐姐,我是来讨我的生辰礼的。”
被生辰礼三个字一问,渊明突然失了言语,她还没开始准备呢。
“那先欠着,姐姐记得还欠我一个生辰礼。”
彼时的渊明和淮襄都没有想到,这生辰礼一欠,竟是欠了好几百年。
第二天,鲛人军与栖息在黄泉岸边的影族交战。
黄泉自酆都城蜿蜒流转而下,经百里奔腾,到了影族的地界,已是不大明显的一小股支流了,倒是那岸边猩红的曼殊沙华依旧是生机盎然,开得娇艳欲滴。
有渊明在,交战自然是赢得毫无悬念。
只是最后出了一点小意外,影族的将军在明知毫无胜算之后,一头扎进了那片曼殊沙华形成的花海里。
渊明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也跟着扎了进去,而后被曼殊沙华的黏腻花香呛了好几口,才一剑戳中影族将军的心口,把那人戳了个透骨凉。
回军的时候,渊明感觉军中有一道视线总是紧紧黏在她身上,与其他鲛人的眼神不同,这道视线让她有一种被毒蛇缠住的不适感。
渊明四处逡巡了一番,似乎是在叶湛带的那一小撮鲛人里,不过她一看过去,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渊明正疑惑间,淮襄已经喜气洋洋地冲了过来迎她,看着淮襄的笑靥,她瞬间就忘了方才的不适感。
“姐姐,我的功法又有了长进,影族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呢!”淮襄兴奋地向渊明汇报自己方才有多英勇。
少年人总是一茬话接着一茬话,渊明含着笑听着,时不时也出声夸赞。
只是说着说着,渊明突然朝着淮襄倒了过去。
王帐里突如其来一阵甜腻的异香,在原本淡而无味的王帐中显得格外明显。
淮襄将肩上的渊明扶到了床上躺着,彼时他觉得,渊明应该是太困了然后睡着了。
可是他守床守到半夜,一向爱洁的渊明却依旧没有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