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发现，每晚八点，商场的人流会有所增多。她将到货的新款摆在商架上，顾客们从电梯里出来后便向各处分散，偌大的商场总有他们想去的地方。
她忽然想到她没有一双高跟鞋，这些昂贵的标价足以劝退她，让柯文给她买一双？不不，手机没电，充电的工具也没有，她懒得去找一条充电线。
杜小姐站在柜台后，专心地数着抽屉里的钞票与硬币，她把握着数钱的节奏，向林彦微笑。她就在隔壁，一家卖平价鞋子的大店铺，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鞋子，明显顾客对她家店铺比较热情。
林彦会试图捕捉行人的表情，这样她才没有那么无聊。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过来，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店里的鞋子便扬长而去，她穿高跟鞋走路，十分麻溜，像一阵风吹过。
假装惊讶会给生活增添一丝有意无味的所谓情趣，她经常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现在，她似乎是眉头紧凑，扁着嘴巴，鱼尾纹像老师傅拉面团一样被撕扯开来，一副不知什么样的“鬼脸”。
“有没有一双鞋子？”一个男人问她。
一双鞋子？买给女朋友的鞋子？男子长得十分壮硕。
“买给女朋友的鞋子吗，先生？”她让自己的语调与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完美。
“算是吧，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的笑容满面，很是亲切。
“什么码数？”
“37码。”
林彦从货架上取下一双高跟鞋，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你看这双怎么样？复古气质的一款。”
“就这个。”
“好的。”
她便很快将这双鞋子精致地包装起来，刷卡真的方便又快捷。目送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嘴边的笑容都要扯到后脑勺那去，做人要矜持！
在这之后，店里来了好几个女人，她们默不作声，眼睛扫过那些鞋子，很快便离开。
店长是一个比林彦稍年长的女子，她的头发是冰蓝色的，浓眉大眼，穿衣前卫。
“你先下班吧。”女人嘴里嚼着口香糖。
晚上九点半。
是香橙味的，店长给她一种冷漠的感觉，或许是冷淡妆粉的缘故。“好的，谢谢店长！”她还是很开心。
商场的一楼很热闹，尤其是娃娃机那边。她每晚离开之前都要去看一下今天是否会有特价肉类，但今晚手机没电，她兜里的零钱刚好够她坐地铁回家。
林彦向大门口走去，夜晚还是有点凉快。 她把手放进薄外套的口袋里。她越过一群欢快的男孩子，星巴克店外，陈姐坐在一张白色背椅上，手里拿着一杯饮料。
她很快就走到陈姐的身旁，微微喘着气：“你好。”
“你好。”她冷漠地回答。
林彦手中什么也没拿，她的手心开始发冷。
“我待会要搭一趟地铁，我不知道能不能挤得进去。”她无精打采地说道，手里拿的是一个空杯子，剩下少量淡棕色液体。
她的气质一如她杯中的颇为精致的木质吸管，不知道是否会发出巧克力的香气，这个时候正好飘来暖暖的甜香，她们的左侧，有一对情侣在洽谈。
“那个死亡……”林彦开口。
“是的。”她呆呆的，与往日她亲切的形象不符，虽然才认识她不久，但杜小姐说她人很温柔。
林彦也要乘坐那条线，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们会挤进去的。”
在地铁入口，她们两个像是被逼入人群中去，然后逐渐被吸下电梯，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电梯，她们向着目标方向走，却是被动地被人潮涌动着，像在海上漂流的木屑，不知去往何方新世界。
林彦被挤得发热，她的左肩侧时不时会碰到陈姐胳膊。她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水味。
两人在同一站点下地铁，离地铁出口不远的一条街道有宵夜可以买，陈姐说她自己没有吃晚饭，于是便打包了一份饭菜。林彦则买了一个烤鸡腿。
“一个鸡腿你能吃饱吗？”一个关怀的口吻。
“可以的。”
她注意到陈姐瘦削的双脸，布满近乎垂直皱纹线条的红色薄唇蠕动着。
“我的家就在前面。”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林彦跟着她走，走廊的灯是声控的，它一下子变得光亮。
向右拐个角就是她的家，她熟练地开了门，迎接她们的是一只纯黑色的猫。起初林彦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直接它叫了一声，温吞的声音像是在欢迎主人的回来。
“这是我家小可爱，它很可爱是不是。”
“是的。”
林彦点头，她的鼻头直发酸。“我去帮你开一下窗。”说完她径直走向窗户。
“嗯……去吧。”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双手想要阻止什么。
这是一扇开得十分费力的窗户，仿佛从没有人触碰过它。
“喵～”黑乎乎的小可爱翘着尾巴，它的眼睛在某个角度发着青光。
厅内的灯光很亮，晃眼睛，一时疲惫，林彦的脑袋有点昏沉。
“要吃水果吗？”陈姐从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间走出来。
一张欠缺整理的床，一个老式灯泡。
“好啊。”她没有很拘束，选择坐在一张木椅子上。
陈姐端来一盘洗好的葡萄，她换了一件宽松长毛衣，高领深灰色。
“你有男朋友吗？”
“谢谢。”林彦接过递来的几颗葡萄。
“他应该长得很帅吧。”
“嗯。”
葡萄很甜。
不知何时开始，陈姐在一边持续低语，当林彦吃着葡萄看向她时，她的浅笑里带着一抹歉意。
不自在，林彦感觉自己在反客为主！
“不要介意，我有点失落。”她用右手频繁地捏着左手手腕。
那双骨感的手让林彦想到人体的骨架结构，眼前人的身体像沙漏般崩坏跌落，从左到右，从外而内，从上到下，最终留下一副白花花的人的骨架。
“你还好吗？”林彦问道，她没有懂得什么，她现在感觉不是很好。
“我有三个孩子。”她向右倾斜着头，若有所思。
“他们还好吗？”
“当然！”她立马有了精神。
“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