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远山叫人去拦外孙,那人立刻跑去教育局家属院,谭家人就住那儿。
那人在家属院外面等了一上午,回去跟粱远山说,没见到谭文森。粱远山叹气。欧成海劝他:“你对孩子尽心尽力,孩子关心你,这是好事。”“我这个外孙你不知道,脑子聪明,又是个倔的,说的出做得到,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坏了他自己的前程。”“应该不会吧,到底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能惹出什么事?”粱远山苦笑,聪明孩子,他们如果想针对人,有的是法子。在谭文森心里,从小到大,他最在乎的就是姥姥和姥爷,在为人处世方面,受姥姥姥爷影响很大。谭文森不想姥姥姥爷为自己担心,不管内心怎么想,他对外表现出来的一切,看在外人眼里,他一直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他。为人处世可以学,人的脾气秉性却很难改,谭文森也没想让自己改。仁义礼智信,这些说起来好听的词,并不能保护他自己。他从小就知道,一个人如果想活的稍微好一点,就得凶狠一点,这样别人才敢轻易侵犯你的领地。以前他太弱小,脑子和身体都很弱小,没法反击,没法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现在不一样了。谭文森不知道欧成海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如果是错的就罢了,如果欧成海的猜测是对的,谭文森已经在心里列出了名单。梁家是老北京人,清朝时期家里就有人在朝廷做官,康熙时期,最高做到过一品武官,属于祖上阔过的人。朝代换了,底下的人还是那些人,粱家的人脉还在。粱远山对这个外孙有多看重,和梁家有来往的人家都知道。只要找对人,他想做的很多事,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谭文森去了医院一趟,拿姥爷的药方抓了几副药,然后去找之前见过几面的关家人。关晗之,粱家旧识,在他面前,谭文森要尊称一声叔叔。往祖上追溯,以前梁家人外出打仗,关家人就是随从军医。清朝时,关家人也出过御医,不过清朝没了,关家也没落了。后来,抗战时期,关晗之的堂叔,举家迁居香港,留下他们这一支。前两年搞四/清的时候,关家人的阶级成分就成了中医院某些有心人攻击他的借口,关晗之从中医院的院长变成普通大夫。半个月前闹的凶,他又被拉出来当作典型,受了不少罪,现在被关在城外农场一处牛棚中。谭文森提着从中医院新开的药,坐公交车,下车又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才到那个农场。他说他要进去找人,人家不让他进,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翻进去。谭文森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么大的太阳,路上都没人,谭文森顺利地找到了在牛棚中的关晗之。“关叔叔好。”关晗之正在打扫卫生,听到人叫他,他直起腰:“是文森啊!”关晗之左右看了看:“屋里邋遢,就不叫你进来坐了。”“不坐。”“你来找我啥事儿?是你爷爷又不好了?”“劳您惦记,我爷爷还好。”关晗之给他一张小板凳,谭文森接过,在门口坐下。“你爷爷住院的时候我不太方便,也没去看他。”谭文森沉默了半晌,才把爷爷生病的事情告诉关晗之。“你说你怀疑你爷爷被人下毒?”关晗之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爷爷生病后一直住在医院里,医院里的医生和你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可能害你爷爷。”“如果我说,负责给中医院采买药材的是左家人呢?”“左家?你后妈家?”想了会儿,关晗之还是觉得不可能:“医院所有的病人都用医院的药材,不能只有你爷爷病情加重,其他人都没事。”见谭文森不说话,关晗之问:“药方带来了吗?”谭文森不仅把药方带方子没问题。至于药材,关晗之打开药包,仔细分辨每一味药材,突然,关晗之脸色一变。“药材有问题!”谭文森站起来,看到关晗之的表情,他几乎能肯定。“可能,抓药材的人没能分辨对……”“关叔叔,这话您信吗?”谭文森表情冷漠,关晗之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你……你别急,先查查,别冲动。”谭文森不想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关晗之着急,追了一段路没追上,被看守的人拦住,赶了回去。梁家。粱远山也着急,麻烦人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外孙,等到天都快黑了,才等到外孙回家。粱远山黑脸:“你个臭小子,说跑就跑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姥爷,对不起!”见外孙低头,粱远山气不起来,外强中干地吼了一声:“以后再这样我就揍你。”欧成海和于丽夫妻俩忙劝。“孩子回到这个事情上,粱远山心里堵的慌:“我问你,今天一天跑哪儿去了?”“去郊外农场见关晗之叔叔。”“他现在怎么样了?”粱远山前段时间病得下不了床,他知道关晗之的事情时,关晗之已经被关到农场去了。“他看着还行。”“你只是去看看他?”“我请关叔叔看了下您的药方,他说药方没问题,对症。”欧成海尴尬地笑:“我就说我是瞎猜的。”粱远山表情好看一点:“没事儿就好,你这小子,别一出事就怀疑你爸。你爸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我相信他不会坏到弄死我。”粱远山心里其实也怀疑过谭渊,内心其实希望不要是他,如果害他的人是谭渊,外孙该怎么自处?欧成海问:“你们说的关晗之是个大夫?”“是,关家祖上出过御医。抗战时期关家老爷子没少出力,按理说他们家算是不错。关家倒霉就倒霉在关晗之有个叔叔,抗战时期携带家小去了香港,还叫人知道了。”“这么说,关晗之很厉害?”“上面没人提携,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中医院的院长,你说呢?”欧成海眼睛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不想去叶家村?”“去叶家村干什么?”“去叶家村过好日子呀!”欧成海知道叶家一直在搜罗人才,关晗之这样厉害的人物,叶家村肯定愿意伸把手。“把人弄到外地去,也行。”粱远山想了想,让他下乡比把人弄出来留在城里容易多了。凭粱家和关家的关系,他现在既然能动弹了,就不能不管关晗之。谭文森也觉得,是该把关晗之弄走,他不适合留下。隔了一天,谭文森拿一张养生方子去医院抓药。负责抓药的护士好奇地问:“这是谁给你的方子?看着像是老方子。”写方子的纸张发黄,瞧着像是放了很久。谭文森嗯了一声:“关大夫给的方子。”关大夫?小护士朝谭文森笑:“他给的方子肯定没问题。”抓好药交给谭文森,小护士小声问:“关大夫现在怎么样,好不好?”“还行。”小护士不胜唏嘘,关大夫那么好的人,居然遭这样的劫难,真是倒霉。这天之后,过了一周,谭文森又去抓药,还是那个小护士在值班。“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换了方子有用吗?”谭文森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用,我爷爷能下床了。”“哎呀,那可太好了。我就说嘛,关大夫开的方子肯定好,比那位的水平不知道高出多少。”小护士指了指头顶的位置。和小护士一块儿搭班的医生小声训她:“不想活了,叫他听到了,不知道怎么整你。”“哼,我家祖上三代贫农,根本苗红,我才不怕他。”“姑奶奶,我怕行不行?家里一家老小都指着我这点工资过日子呢。”小护士撇撇嘴,算了,不说了。抓好药,谭文森谢过后就走了。有红符加持,从表面看,粱远山精气神充足,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重病快死的人。儿子儿媳来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好的这么迅速。他们不知道红符的事情,都以为是关晗之开的方子好。粱远山没有反驳,就默认了。第二天是休息日,粱远山陪欧成海夫妻去逛公园,没想到在公园里碰到谭渊夫妻。谭渊笑着迎过来:“您身体大好?”粱远山瞟了他一眼:“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谭渊赔着笑脸:“您身体好我们才好放心,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粱远山懒得搭理他:“我还有客人要招待,你走吧。”“哎,您老慢走。”粱远山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文森!”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谭文森,朝谭渊点了点头:“父亲,我们先走了。”“好好照顾你姥爷。”谭文森垂下眼眸,遮住讽刺的目光。见人走了,打扮洋气的左美红上前两步挽住丈夫胳膊,不高兴道:“我都嫁给你这么多年了,文森见了我连一声阿姨都不喊。”“他就是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用这样的话搪塞她,左美红皱眉,还没张口谭渊就打断她。“你不是说要去前头烤鸭店给岳父买只烤鸭下酒吗?咱们赶快一点,迟了就卖完了。”左美红不情不愿地轻哼一声,算是把这事儿揭过了。谭渊和左美红去的早,还是没买到烤鸭,他们到的时候,烤鸭店已经被一群挥舞着旗帜的年轻人砸了个稀巴烂。左美红吓得说话都哆嗦:“这些人也太暴力了吧,学校就不管管?”管什么管?敢管吗?谭渊就是教育部的领导,别说老师,就是他们现在都不敢随意说话。没买到烤鸭,夫妻俩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买了一斤花生提过去,当作下酒菜。一到家里,谭渊和老丈人一处说话,左老太太把女儿带到里间屋里。“有消息没有?”左美红摇摇头:“没呢。”左老太太着急:“你说你,和谭渊结婚都十来年了,灵验的送子观音都不知道带你去拜了几回了,汤药也没少喝,你怎么怀不上呢?”左美红也不是生不出,早年和前头那个姓肖的臭老九结婚,生了个女儿,说明她能生啊。左美红也烦着呢:“前些天楚楚到单位找我,说肖家那个老太婆打她,她想跟着我过。”“你可别犯傻,楚楚当初肖家自己要争,既然她姓肖,就不管你的事儿。”“我知道。”话说的再狠,心里到底有些过不去,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左美红烦得很。看出女儿的心思:“楚楚那边,回头我叫你爸去打听打听情况,你别插手,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养好身体给谭渊生个儿子。”想到谭渊前头死掉的那个老婆生的儿子,左美红皱眉:“前些日子听说粱远山那个老东西不行了,今天在路上碰到,精神头好得很,还有心情和人逛公园。”“这不可能!”“妈,没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左老太太心想,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妈,你想啥呢?”左老太太回过神靠他,他不踹你两脚都算好的了,还是得有亲生的儿子。”“我知道,您别说了,我听不得。”谭渊和左美红吃了午饭就回了,等他们走后,左老太太把男人拉进屋里一顿嘀咕。隔着门窗,外面的人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一句不可能。“闺女总不会看错,过两天不是又要去医院送药材吗?你去问问看。”左仁德黑着脸说:“不用等过几天,我明天就去。”“对了,楚楚前些天去单位找美红了,你今天下午去肖家看看,悄悄把人叫出来,给塞点钱,叫她别去给美红添麻烦。”“她年纪也不小了,下半年该读初中了吧,等读完初中叫她下乡去吧。”“行了,我回头跟她说。小丫头片子,小心眼儿多的很,跟肖家那个老太婆一模一样。”第二天早上,粱家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找谭文森玩儿。粱远山笑呵呵道:“你们俩去哪儿玩儿?别在外面乱跑,现在外面乱着呢。”“我们就在附近随便逛逛,不上街。”“那好,小阳,中午别走,过来吃饭。”“粱爷爷叫我,我肯定:“今天一早左家那个老头儿去医院了,跟人打听你爷爷呢。”“问方子的事情了?”“问了,还给那个医生塞钱了,那边把方子说给他了。他也抓了三副药送到教育局家属楼去了。”宋金阳嘿嘿一笑:“那个方子真有用?”“方子是没错的,你要想用,自己抓药去,不过别在医院抓药,你去其他地方抓。”“医院有什么猫腻?”“医院能有什么猫腻,你想的太多了。”宋金阳不信,不过他也没有再追问。谭文森这小子不想说的事情,你再怎么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他就不费功夫了。谭家又在熬新的汤药,隔壁邻居私下说,这个汤药味道和以前不一样。喝了三副药,左美红感觉身体有力气多了,就去问她爸要方子,她自己的去抓药。“不用你去,我去医院的时候给你带回来就行了。”左仁德去医院送药材的时候,新抓了十副药。护士在忙活的时候,左仁德给空了的药柜子里补充药材。右下角最边角的那个药柜,装着几样不常用的药材。“哟,这几样药材都回潮了,我重新给换上。”“行,你换吧。”抓药的护士隐约记得,左下角那个药柜子里,好像只给一个病人抓过。就用了那么一点,一大柜子药材都用不得了,太浪费。“左师傅,这些药材回潮了,晒干后还能用不?”左仁德利索地把回潮的药材装布袋里:“不能用了哦,都回潮了,指不定还长霉了,哪能给病人吃。”给药柜子添补好药材,提上新抓的补药,左仁德笑着走了。换出来回潮的药材,全都被左仁德扔进灶台里烧成灰,带回家的补药留下一半自己喝,另外一半给闺女送去。左美红喝了补药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好。邻居见她气色好,跟她打听药方,左美红推说她也不知道,她手里也没有药方。邻居只当她小气。左美红对谭渊还是不错,得了好的补药,她分给谭渊半碗。谭渊皱眉:“好好的人喝什么药,身体都喝坏了。”左美红娇俏地捧着脸颊:“你看看我的好气色,我这是喝坏了吗?”谭渊被她逗笑了:“知道你好看,行了吧。”左美红轻哼一声:“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敢出去找小姑娘,我可不是你前妻那种软脾气。”“好好的,提她干嘛。”见谭渊不高兴,左美红扑过去:“对不起嘛,我这不是担心你不喜欢我了嘛。”谭渊捏着的她的下巴:“你就作吧。”两人拉扯来拉扯去,最后亲到一处去了,卧室的大门砰地关上。左家老两口也跟着喝补药,喝了几天后,两人都觉得身体好了一些。“关晗之还是有些本事,可惜脑子不聪明,叫人斗下去了。”“他们关家手里应该还有不少好药方吧。”祖上出过御医,关家人手里指不定有皇帝皇后用的养生方呢。“咱们可以想办法弄几张过来,这都是传家宝。”左家人想从关家人手里弄方子,这个时候,关晗之已经坐上了去西南的火车,关晗之家人也在火车上。欧成海笑道:“说起来咱们都是初次见面,还不太熟悉,不过以后我们都是邻居,天天见面,肯定会熟悉起来。”欧成海知道关家和梁家的关系,欧成海主动介绍他和粱远山的过往。“我这个人没啥大出息,做到县长就退下来了,过段时间我要住到叶家村去,你们也是去那儿。”关晗之儿子问:“去那儿,我爸爸还会被关起来吗?”“哈哈哈,肯定不会,他们还指望着你爸爸当大夫呢。”关晗之望着小儿子笑,扭头问欧成海:“他们村里没有大夫?”“有,还不止一个呢。不过嘛,人才不嫌多。”欧成海现在真把自己当叶家村的人,把叶家的事情放在心里。到了玉竹县后,欧成海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带着关晗之去汽车站坐车,去叶家村。走在玉竹县的大街上,关家人好奇地到处看,玉竹县大街上居然没有人。就算是有人,也是来去匆匆,赶时间办事的样子。坐上汽车后,欧成海问:“玉竹县安稳吧。”关晗之点点头。“现在玉竹县的县长是叶家的叶文正,那个小伙子我看好得很,有他在,你们可以安稳过日子。”可不是看好嘛,不看好也不会为叶文正当上继任县长费心费力。家族!关晗之突然想到家族两个字。如果他的家族足够强盛,或者和叶家一样偏安一隅,是不是也不用受这些罪?关晗之和欧成海这样的家庭不一样,他们关家和叶家一样,都是有家谱传承的人家。他们关家人的处境和叶家相对照,关晗之的感受就更深一些。到了叶渠公社,欧成海带着关晗之去公社办公室找叶伟:“我给你带了一群中医大家来,赶快来迎接。”“这位,关晗之!”叶伟赶紧站起来,看了关晗之一眼,又看向欧成海:“哟,您去首都一趟,还惦记着咱们呢。”“惦记得很,见到人才就走不动道,就想给你们请过悄悄话。叶伟看关晗之的眼神如同看金娃娃一般,立刻伸出双手:“关院长,欢迎欢迎!”嘿,这狗腿模样!关晗之笑起别的,至少叶家人对人才很尊重,这就足够了。有关晗之一家加入,叶家原本准备的中医馆顿时有了小医院的架势。章家父子俩很高兴,有人切磋交流,这才有进步嘛。开始还不熟悉,大家都挺客气。渐渐熟悉起来后,两家人互相交流医术,交换医案看,碰到观点不同的医案,老章和关晗之两人吵的面红耳赤。开始的时候吧,叶平江作为叶家代表,站在一边还不好上前劝。他都听不懂两人在争论啥,怎么劝?只能上前拉架,叫他们别吵了,老章和关晗之都叫他起开!叶平江:“……”我发誓,我叶平江以后一定发奋图强,成为一大中医大师,以后你们俩见了我都要顶礼膜拜、尊敬有加!“你过来!”被老章喊,叶平江丢开心里的碎碎念,赶紧上前伺候着。叶平江是个想得开,学手艺被师父骂两句都是轻的,这点嫌弃,才哪儿到哪儿。叶平江拿出学习的精神,每天早早去医馆开门,等章家父子俩和关家人过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桌上还放着刚泡好的热茶,正是适口的温度。老章和关晗之都是高阶大夫,徒弟们这些殷勤他们都享受惯了。落难一遭,在这个偏远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待遇,两人顿时生出无限感慨。两人境遇相同,对视一眼,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惺惺相惜也就那么一会儿,谈到医术,意见相左的时候,该吵还是吵。俗话说,理越辩越明嘛!两个大夫吵架,引经据典翻医书,以叶平江为首的学徒们都乐了。赶紧记在小本本上。叶平江不经意地给两人添茶,多说点,别吝啬口水,水不够我给你们再加!听说村里医馆每天吵吵嚷嚷很热闹,叶南音好奇,下山去医馆看了眼。第一次看到关晗之,以及关家其他人,每个关家人身上都披着一层薄薄的功德金光,连最小的孩子身上也有。这说明,祖上积德了!叶南音回家前跟爷爷说:“关家人不错!”叶平川笑:“我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平时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碰到医术问题一步不让。这样赤忱之人,不大可能是坏人。外面闹得越厉害,叶家村攒的人才就越多。随后,来叶家村请人的,办事的,叶家村越来越热闹。叶定国作为大队长,还是非常有责任感,他去问他爹:“什么时候弄个农学专家过来,种地也是咱们叶家的根本啊!”“谁认识农学专家你找他去,你问我要,难道我就能给你变出来一个?”被亲爹骂了一顿,叶定国不死心,他去找彭振出主意。彭振认识的人多,但是大多是政商界的人,搞技术的他还真不认识。“回头我写信回家,叫人帮你打听打听。”“行,多谢了!”“不用客气!”彭振写的信寄回上海家里,彭家人还没收到信,就做出要逃难的架势。家里东西藏的藏,送的送,除了床架子和桌椅板凳,其他摆件几乎都没了。这都几个月了,大家慢慢习惯这种氛围,稍微放下心来的时候,破/四旧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一些老物件又遭了一次灾殃。除了家里的旧物件之外,道观寺庙这些刺眼的代表,又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龙虎山的道士们因为早做准备,早前疏通了关系,安安稳稳度过了最闹腾的两个月,等到八月就不行了。闹事的人越来越激进,他们进不了龙虎山,就把点燃的火把、稻草往龙虎山里面扔。龙虎山的宫殿基本上是木结构,又是天气燥热的八月份,一点就着。距大门最近的一个宫观被点燃,即使第一时间扑火,宫观也被烧得面目全非,黑黢黢一片,殿内供奉的神像,以及各种绘画雕刻都看不出原样。好多老道士被气得直掉眼泪!老道士哭,小道士也跟着哭,张守一和张抱朴师兄弟俩赶紧劝住。“现在还不是哭是时候,大家先别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瞪张抱朴:“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是哭的时候,难道要等到道观都被烧了再哭?”张守一连忙劝:“师弟年轻说话不过脑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也是着急,没其他意思。”老道士哀叹一声:“三清祖师在上,快救我们一救!”龙虎山遭殃,其他地方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如果在深山老林,或者有足够的威慑力,那还是有希望躲过一劫。比如断头山刘家,开始的时候有人往山上冲遭遇鬼打墙,刘珉关了人三天三夜,把人吓破了胆才放下去。这回再来,那些闹事的自觉避开断头山,找的借口是上山的路不好走,容易迷路。见到刘家被放过,一些人瞅准了机会,晚上去刘家拜访,想在他们家存放一些东西。刘家兄弟都同意了。破/四旧的浪潮传递到偏远地区,县城闹起来,公社里的一些好事者立刻响应。叶渠公社他们不敢去,在自己家公社闹一闹还是敢。叶渠镇外面的那个寺庙,老和尚见事情不对,立刻提着斧头去墙角劈了土地公和土地婆座下的两个童子,丢到进出叶渠公社的大道两边。丢的时候老和尚还念念有词:“您二位既然跟着土地公和土地婆婆享受了这么多年信众的香火,二位,你们为咱们这一方安宁出力的时候到了!阿弥陀佛!”老和尚天刚亮就下山扔童子,等天亮叶定山他们去巡逻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两个童子,都笑疯了。“哟,哼哈二将有伴儿了吧!”“再这么闹下去,下一回遭殃的是谁?”“我猜是观音坐下的两个童子。”“我就不一样了,我猜是十八罗汉,怒目金刚!”嘿,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们还闹,金刚也要怒目了!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借机闹事,被包装成造/反有理,一些地痞无赖冲进人家里一顿□□,左家这次遭殃了。左仁德在单位办事,听说自己家被砸了,气的操起门口的扫帚就往家里冲。等左仁德冲回家,人都砸完了,连厨房的铁锅都破了个洞、床上的棉衣棉被扔大街上任人踩踏,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左仁德见人就打,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躲开,跑出门一哄而散。见闹事的人跑了,邻居家的人过来看情况:“老左,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人了?”左仁德气的脑仁痛,一手扶着大门,一手拄着扫帚。“老左,你怎么了?”邻居见他好像站不稳似的,连忙一手扶住他,没扶住,左仁德一下倒地上没起来。“老头子!”左老太太冲出来,刚冲到眼前就晕倒在地。好家伙,两个人都晕了,赶紧把人送医院。“你们谁,去教育局家属院通知左美红,就说她爸妈晕了。”左美红跑到医院,老两口已经醒了,她妈躺床上又哭又骂,她爸一脸愁容不说话。“爸!妈!好端端的,怎么有人去咱们家闹事?”左美红怀疑,是不是她爸在外面得罪人了。毕竟药材采购的活儿,当初和他爸竞争的人可不少,她爸靠着谭家的关系才把这活儿拿下。左仁德在脑子里把对头都过了一遍,有好几个怀疑对象,但是都没有证据。“证据嘛,咱们想办法再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爸妈,你们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可千万别吓我。”爸妈身体好的时候看不出来,爸妈一起进医院,左美红突然就有严重的危机感。爸妈出事,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到时候还不是得她伺候。跟着谭渊享福这么多年,她哪里还愿意干伺候人的活儿。若不伺候吧,又会叫外人说嘴。最好爸妈都好好的,别生病。“你放心,我和你爸身体好着呢,也就是刚才气急了。”看到爸妈脸色红润,左美红稍微放下心来。“放心,我和你爸肯定比粱家那个老不死的活的久!”左老太太督促女儿:“你现在身体也不差,把那事儿抓紧一点。你爸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到时候我和你爸正好给你带孩子。”没有孩子,什么都是空的,谭家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落在谭文森那个狗崽子手里。左美红点点头:“妈你小声点,在医院呢。”“在医院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左美红不好意思:“爸妈你们先躺着,我回去做饭,一会儿给你们送来。”“算了,你也别折腾了,我和你爸一会儿回去,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收拾。”想到自己家被弄成那样,左仁德老两口气的咬牙切齿。谭文森早上出门,等到傍晚才回家。他推开门,爷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里,黑着脸。“过粱远山叫人去拦外孙,那人立刻跑去教育局家属院,谭家人就住那儿。那人在家属院外面等了一上午,回去跟粱远山说,没见到谭文森。粱远山叹气。欧成海劝他:“你对孩子尽心尽力,孩子关心你,这是好事。”“我这个外孙你不知道,脑子聪明,又是个倔的,说的出做得到,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坏了他自己的前程。”“应该不会吧,到底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能惹出什么事?”粱远山苦笑,聪明孩子,他们如果想针对人,有的是法子。在谭文森心里,从小到大,他最在乎的就是姥姥和姥爷,在为人处世方面,受姥姥姥爷影响很大。谭文森不想姥姥姥爷为自己担心,不管内心怎么想,他对外表现出来的一切,看在外人眼里,他一直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他。为人处世可以学,人的脾气秉性却很难改,谭文森也没想让自己改。仁义礼智信,这些说起来好听的词,并不能保护他自己。他从小就知道,一个人如果想活的稍微好一点,就得凶狠一点,这样别人才敢轻易侵犯你的领地。以前他太弱小,脑子和身体都很弱小,没法反击,没法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现在不一样了。谭文森不知道欧成海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如果是错的就罢了,如果欧成海的猜测是对的,谭文森已经在心里列出了名单。梁家是老北京人,清朝时期家里就有人在朝廷做官,康熙时期,最高做到过一品武官,属于祖上阔过的人。朝代换了,底下的人还是那些人,粱家的人脉还在。粱远山对这个外孙有多看重,和梁家有来往的人家都知道。只要找对人,他想做的很多事,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谭文森去了医院一趟,拿姥爷的药方抓了几副药,然后去找之前见过几面的关家人。关晗之,粱家旧识,在他面前,谭文森要尊称一声叔叔。往祖上追溯,以前梁家人外出打仗,关家人就是随从军医。清朝时,关家人也出过御医,不过清朝没了,关家也没落了。后来,抗战时期,关晗之的堂叔,举家迁居香港,留下他们这一支。前两年搞四/清的时候,关家人的阶级成分就成了中医院某些有心人攻击他的借口,关晗之从中医院的院长变成普通大夫。半个月前闹的凶,他又被拉出来当作典型,受了不少罪,现在被关在城外农场一处牛棚中。谭文森提着从中医院新开的药,坐公交车,下车又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才到那个农场。他说他要进去找人,人家不让他进,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翻进去。谭文森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么大的太阳,路上都没人,谭文森顺利地找到了在牛棚中的关晗之。“关叔叔好。”关晗之正在打扫卫生,听到人叫他,他直起腰:“是文森啊!”关晗之左右看了看:“屋里邋遢,就不叫你进来坐了。”“不坐。”“你来找我啥事儿?是你爷爷又不好了?”“劳您惦记,我爷爷还好。”关晗之给他一张小板凳,谭文森接过,在门口坐下。“你爷爷住院的时候我不太方便,也没去看他。”谭文森沉默了半晌,才把爷爷生病的事情告诉关晗之。“你说你怀疑你爷爷被人下毒?”关晗之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爷爷生病后一直住在医院里,医院里的医生和你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可能害你爷爷。”“如果我说,负责给中医院采买药材的是左家人呢?”“左家?你后妈家?”想了会儿,关晗之还是觉得不可能:“医院所有的病人都用医院的药材,不能只有你爷爷病情加重,其他人都没事。”见谭文森不说话,关晗之问:“药方带来了吗?”谭文森不仅把药方带方子没问题。至于药材,关晗之打开药包,仔细分辨每一味药材,突然,关晗之脸色一变。“药材有问题!”谭文森站起来,看到关晗之的表情,他几乎能肯定。“可能,抓药材的人没能分辨对……”“关叔叔,这话您信吗?”谭文森表情冷漠,关晗之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你……你别急,先查查,别冲动。”谭文森不想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关晗之着急,追了一段路没追上,被看守的人拦住,赶了回去。梁家。粱远山也着急,麻烦人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外孙,等到天都快黑了,才等到外孙回家。粱远山黑脸:“你个臭小子,说跑就跑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姥爷,对不起!”见外孙低头,粱远山气不起来,外强中干地吼了一声:“以后再这样我就揍你。”欧成海和于丽夫妻俩忙劝。“孩子回到这个事情上,粱远山心里堵的慌:“我问你,今天一天跑哪儿去了?”“去郊外农场见关晗之叔叔。”“他现在怎么样了?”粱远山前段时间病得下不了床,他知道关晗之的事情时,关晗之已经被关到农场去了。“他看着还行。”“你只是去看看他?”“我请关叔叔看了下您的药方,他说药方没问题,对症。”欧成海尴尬地笑:“我就说我是瞎猜的。”粱远山表情好看一点:“没事儿就好,你这小子,别一出事就怀疑你爸。你爸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我相信他不会坏到弄死我。”粱远山心里其实也怀疑过谭渊,内心其实希望不要是他,如果害他的人是谭渊,外孙该怎么自处?欧成海问:“你们说的关晗之是个大夫?”“是,关家祖上出过御医。抗战时期关家老爷子没少出力,按理说他们家算是不错。关家倒霉就倒霉在关晗之有个叔叔,抗战时期携带家小去了香港,还叫人知道了。”“这么说,关晗之很厉害?”“上面没人提携,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中医院的院长,你说呢?”欧成海眼睛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不想去叶家村?”“去叶家村干什么?”“去叶家村过好日子呀!”欧成海知道叶家一直在搜罗人才,关晗之这样厉害的人物,叶家村肯定愿意伸把手。“把人弄到外地去,也行。”粱远山想了想,让他下乡比把人弄出来留在城里容易多了。凭粱家和关家的关系,他现在既然能动弹了,就不能不管关晗之。谭文森也觉得,是该把关晗之弄走,他不适合留下。隔了一天,谭文森拿一张养生方子去医院抓药。负责抓药的护士好奇地问:“这是谁给你的方子?看着像是老方子。”写方子的纸张发黄,瞧着像是放了很久。谭文森嗯了一声:“关大夫给的方子。”关大夫?小护士朝谭文森笑:“他给的方子肯定没问题。”抓好药交给谭文森,小护士小声问:“关大夫现在怎么样,好不好?”“还行。”小护士不胜唏嘘,关大夫那么好的人,居然遭这样的劫难,真是倒霉。这天之后,过了一周,谭文森又去抓药,还是那个小护士在值班。“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换了方子有用吗?”谭文森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用,我爷爷能下床了。”“哎呀,那可太好了。我就说嘛,关大夫开的方子肯定好,比那位的水平不知道高出多少。”小护士指了指头顶的位置。和小护士一块儿搭班的医生小声训她:“不想活了,叫他听到了,不知道怎么整你。”“哼,我家祖上三代贫农,根本苗红,我才不怕他。”“姑奶奶,我怕行不行?家里一家老小都指着我这点工资过日子呢。”小护士撇撇嘴,算了,不说了。抓好药,谭文森谢过后就走了。有红符加持,从表面看,粱远山精气神充足,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重病快死的人。儿子儿媳来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好的这么迅速。他们不知道红符的事情,都以为是关晗之开的方子好。粱远山没有反驳,就默认了。第二天是休息日,粱远山陪欧成海夫妻去逛公园,没想到在公园里碰到谭渊夫妻。谭渊笑着迎过来:“您身体大好?”粱远山瞟了他一眼:“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谭渊赔着笑脸:“您身体好我们才好放心,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粱远山懒得搭理他:“我还有客人要招待,你走吧。”“哎,您老慢走。”粱远山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文森!”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谭文森,朝谭渊点了点头:“父亲,我们先走了。”“好好照顾你姥爷。”谭文森垂下眼眸,遮住讽刺的目光。见人走了,打扮洋气的左美红上前两步挽住丈夫胳膊,不高兴道:“我都嫁给你这么多年了,文森见了我连一声阿姨都不喊。”“他就是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用这样的话搪塞她,左美红皱眉,还没张口谭渊就打断她。“你不是说要去前头烤鸭店给岳父买只烤鸭下酒吗?咱们赶快一点,迟了就卖完了。”左美红不情不愿地轻哼一声,算是把这事儿揭过了。谭渊和左美红去的早,还是没买到烤鸭,他们到的时候,烤鸭店已经被一群挥舞着旗帜的年轻人砸了个稀巴烂。左美红吓得说话都哆嗦:“这些人也太暴力了吧,学校就不管管?”管什么管?敢管吗?谭渊就是教育部的领导,别说老师,就是他们现在都不敢随意说话。没买到烤鸭,夫妻俩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买了一斤花生提过去,当作下酒菜。一到家里,谭渊和老丈人一处说话,左老太太把女儿带到里间屋里。“有消息没有?”左美红摇摇头:“没呢。”左老太太着急:“你说你,和谭渊结婚都十来年了,灵验的送子观音都不知道带你去拜了几回了,汤药也没少喝,你怎么怀不上呢?”左美红也不是生不出,早年和前头那个姓肖的臭老九结婚,生了个女儿,说明她能生啊。左美红也烦着呢:“前些天楚楚到单位找我,说肖家那个老太婆打她,她想跟着我过。”“你可别犯傻,楚楚当初肖家自己要争,既然她姓肖,就不管你的事儿。”“我知道。”话说的再狠,心里到底有些过不去,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左美红烦得很。看出女儿的心思:“楚楚那边,回头我叫你爸去打听打听情况,你别插手,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养好身体给谭渊生个儿子。”想到谭渊前头死掉的那个老婆生的儿子,左美红皱眉:“前些日子听说粱远山那个老东西不行了,今天在路上碰到,精神头好得很,还有心情和人逛公园。”“这不可能!”“妈,没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左老太太心想,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妈,你想啥呢?”左老太太回过神靠他,他不踹你两脚都算好的了,还是得有亲生的儿子。”“我知道,您别说了,我听不得。”谭渊和左美红吃了午饭就回了,等他们走后,左老太太把男人拉进屋里一顿嘀咕。隔着门窗,外面的人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一句不可能。“闺女总不会看错,过两天不是又要去医院送药材吗?你去问问看。”左仁德黑着脸说:“不用等过几天,我明天就去。”“对了,楚楚前些天去单位找美红了,你今天下午去肖家看看,悄悄把人叫出来,给塞点钱,叫她别去给美红添麻烦。”“她年纪也不小了,下半年该读初中了吧,等读完初中叫她下乡去吧。”“行了,我回头跟她说。小丫头片子,小心眼儿多的很,跟肖家那个老太婆一模一样。”第二天早上,粱家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找谭文森玩儿。粱远山笑呵呵道:“你们俩去哪儿玩儿?别在外面乱跑,现在外面乱着呢。”“我们就在附近随便逛逛,不上街。”“那好,小阳,中午别走,过来吃饭。”“粱爷爷叫我,我肯定:“今天一早左家那个老头儿去医院了,跟人打听你爷爷呢。”“问方子的事情了?”“问了,还给那个医生塞钱了,那边把方子说给他了。他也抓了三副药送到教育局家属楼去了。”宋金阳嘿嘿一笑:“那个方子真有用?”“方子是没错的,你要想用,自己抓药去,不过别在医院抓药,你去其他地方抓。”“医院有什么猫腻?”“医院能有什么猫腻,你想的太多了。”宋金阳不信,不过他也没有再追问。谭文森这小子不想说的事情,你再怎么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他就不费功夫了。谭家又在熬新的汤药,隔壁邻居私下说,这个汤药味道和以前不一样。喝了三副药,左美红感觉身体有力气多了,就去问她爸要方子,她自己的去抓药。“不用你去,我去医院的时候给你带回来就行了。”左仁德去医院送药材的时候,新抓了十副药。护士在忙活的时候,左仁德给空了的药柜子里补充药材。右下角最边角的那个药柜,装着几样不常用的药材。“哟,这几样药材都回潮了,我重新给换上。”“行,你换吧。”抓药的护士隐约记得,左下角那个药柜子里,好像只给一个病人抓过。就用了那么一点,一大柜子药材都用不得了,太浪费。“左师傅,这些药材回潮了,晒干后还能用不?”左仁德利索地把回潮的药材装布袋里:“不能用了哦,都回潮了,指不定还长霉了,哪能给病人吃。”给药柜子添补好药材,提上新抓的补药,左仁德笑着走了。换出来回潮的药材,全都被左仁德扔进灶台里烧成灰,带回家的补药留下一半自己喝,另外一半给闺女送去。左美红喝了补药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好。邻居见她气色好,跟她打听药方,左美红推说她也不知道,她手里也没有药方。邻居只当她小气。左美红对谭渊还是不错,得了好的补药,她分给谭渊半碗。谭渊皱眉:“好好的人喝什么药,身体都喝坏了。”左美红娇俏地捧着脸颊:“你看看我的好气色,我这是喝坏了吗?”谭渊被她逗笑了:“知道你好看,行了吧。”左美红轻哼一声:“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敢出去找小姑娘,我可不是你前妻那种软脾气。”“好好的,提她干嘛。”见谭渊不高兴,左美红扑过去:“对不起嘛,我这不是担心你不喜欢我了嘛。”谭渊捏着的她的下巴:“你就作吧。”两人拉扯来拉扯去,最后亲到一处去了,卧室的大门砰地关上。左家老两口也跟着喝补药,喝了几天后,两人都觉得身体好了一些。“关晗之还是有些本事,可惜脑子不聪明,叫人斗下去了。”“他们关家手里应该还有不少好药方吧。”祖上出过御医,关家人手里指不定有皇帝皇后用的养生方呢。“咱们可以想办法弄几张过来,这都是传家宝。”左家人想从关家人手里弄方子,这个时候,关晗之已经坐上了去西南的火车,关晗之家人也在火车上。欧成海笑道:“说起来咱们都是初次见面,还不太熟悉,不过以后我们都是邻居,天天见面,肯定会熟悉起来。”欧成海知道关家和梁家的关系,欧成海主动介绍他和粱远山的过往。“我这个人没啥大出息,做到县长就退下来了,过段时间我要住到叶家村去,你们也是去那儿。”关晗之儿子问:“去那儿,我爸爸还会被关起来吗?”“哈哈哈,肯定不会,他们还指望着你爸爸当大夫呢。”关晗之望着小儿子笑,扭头问欧成海:“他们村里没有大夫?”“有,还不止一个呢。不过嘛,人才不嫌多。”欧成海现在真把自己当叶家村的人,把叶家的事情放在心里。到了玉竹县后,欧成海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带着关晗之去汽车站坐车,去叶家村。走在玉竹县的大街上,关家人好奇地到处看,玉竹县大街上居然没有人。就算是有人,也是来去匆匆,赶时间办事的样子。坐上汽车后,欧成海问:“玉竹县安稳吧。”关晗之点点头。“现在玉竹县的县长是叶家的叶文正,那个小伙子我看好得很,有他在,你们可以安稳过日子。”可不是看好嘛,不看好也不会为叶文正当上继任县长费心费力。家族!关晗之突然想到家族两个字。如果他的家族足够强盛,或者和叶家一样偏安一隅,是不是也不用受这些罪?关晗之和欧成海这样的家庭不一样,他们关家和叶家一样,都是有家谱传承的人家。他们关家人的处境和叶家相对照,关晗之的感受就更深一些。到了叶渠公社,欧成海带着关晗之去公社办公室找叶伟:“我给你带了一群中医大家来,赶快来迎接。”“这位,关晗之!”叶伟赶紧站起来,看了关晗之一眼,又看向欧成海:“哟,您去首都一趟,还惦记着咱们呢。”“惦记得很,见到人才就走不动道,就想给你们请过悄悄话。叶伟看关晗之的眼神如同看金娃娃一般,立刻伸出双手:“关院长,欢迎欢迎!”嘿,这狗腿模样!关晗之笑起别的,至少叶家人对人才很尊重,这就足够了。有关晗之一家加入,叶家原本准备的中医馆顿时有了小医院的架势。章家父子俩很高兴,有人切磋交流,这才有进步嘛。开始还不熟悉,大家都挺客气。渐渐熟悉起来后,两家人互相交流医术,交换医案看,碰到观点不同的医案,老章和关晗之两人吵的面红耳赤。开始的时候吧,叶平江作为叶家代表,站在一边还不好上前劝。他都听不懂两人在争论啥,怎么劝?只能上前拉架,叫他们别吵了,老章和关晗之都叫他起开!叶平江:“……”我发誓,我叶平江以后一定发奋图强,成为一大中医大师,以后你们俩见了我都要顶礼膜拜、尊敬有加!“你过来!”被老章喊,叶平江丢开心里的碎碎念,赶紧上前伺候着。叶平江是个想得开,学手艺被师父骂两句都是轻的,这点嫌弃,才哪儿到哪儿。叶平江拿出学习的精神,每天早早去医馆开门,等章家父子俩和关家人过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桌上还放着刚泡好的热茶,正是适口的温度。老章和关晗之都是高阶大夫,徒弟们这些殷勤他们都享受惯了。落难一遭,在这个偏远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待遇,两人顿时生出无限感慨。两人境遇相同,对视一眼,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惺惺相惜也就那么一会儿,谈到医术,意见相左的时候,该吵还是吵。俗话说,理越辩越明嘛!两个大夫吵架,引经据典翻医书,以叶平江为首的学徒们都乐了。赶紧记在小本本上。叶平江不经意地给两人添茶,多说点,别吝啬口水,水不够我给你们再加!听说村里医馆每天吵吵嚷嚷很热闹,叶南音好奇,下山去医馆看了眼。第一次看到关晗之,以及关家其他人,每个关家人身上都披着一层薄薄的功德金光,连最小的孩子身上也有。这说明,祖上积德了!叶南音回家前跟爷爷说:“关家人不错!”叶平川笑:“我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平时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碰到医术问题一步不让。这样赤忱之人,不大可能是坏人。外面闹得越厉害,叶家村攒的人才就越多。随后,来叶家村请人的,办事的,叶家村越来越热闹。叶定国作为大队长,还是非常有责任感,他去问他爹:“什么时候弄个农学专家过来,种地也是咱们叶家的根本啊!”“谁认识农学专家你找他去,你问我要,难道我就能给你变出来一个?”被亲爹骂了一顿,叶定国不死心,他去找彭振出主意。彭振认识的人多,但是大多是政商界的人,搞技术的他还真不认识。“回头我写信回家,叫人帮你打听打听。”“行,多谢了!”“不用客气!”彭振写的信寄回上海家里,彭家人还没收到信,就做出要逃难的架势。家里东西藏的藏,送的送,除了床架子和桌椅板凳,其他摆件几乎都没了。这都几个月了,大家慢慢习惯这种氛围,稍微放下心来的时候,破/四旧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一些老物件又遭了一次灾殃。除了家里的旧物件之外,道观寺庙这些刺眼的代表,又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龙虎山的道士们因为早做准备,早前疏通了关系,安安稳稳度过了最闹腾的两个月,等到八月就不行了。闹事的人越来越激进,他们进不了龙虎山,就把点燃的火把、稻草往龙虎山里面扔。龙虎山的宫殿基本上是木结构,又是天气燥热的八月份,一点就着。距大门最近的一个宫观被点燃,即使第一时间扑火,宫观也被烧得面目全非,黑黢黢一片,殿内供奉的神像,以及各种绘画雕刻都看不出原样。好多老道士被气得直掉眼泪!老道士哭,小道士也跟着哭,张守一和张抱朴师兄弟俩赶紧劝住。“现在还不是哭是时候,大家先别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瞪张抱朴:“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是哭的时候,难道要等到道观都被烧了再哭?”张守一连忙劝:“师弟年轻说话不过脑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也是着急,没其他意思。”老道士哀叹一声:“三清祖师在上,快救我们一救!”龙虎山遭殃,其他地方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如果在深山老林,或者有足够的威慑力,那还是有希望躲过一劫。比如断头山刘家,开始的时候有人往山上冲遭遇鬼打墙,刘珉关了人三天三夜,把人吓破了胆才放下去。这回再来,那些闹事的自觉避开断头山,找的借口是上山的路不好走,容易迷路。见到刘家被放过,一些人瞅准了机会,晚上去刘家拜访,想在他们家存放一些东西。刘家兄弟都同意了。破/四旧的浪潮传递到偏远地区,县城闹起来,公社里的一些好事者立刻响应。叶渠公社他们不敢去,在自己家公社闹一闹还是敢。叶渠镇外面的那个寺庙,老和尚见事情不对,立刻提着斧头去墙角劈了土地公和土地婆座下的两个童子,丢到进出叶渠公社的大道两边。丢的时候老和尚还念念有词:“您二位既然跟着土地公和土地婆婆享受了这么多年信众的香火,二位,你们为咱们这一方安宁出力的时候到了!阿弥陀佛!”老和尚天刚亮就下山扔童子,等天亮叶定山他们去巡逻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两个童子,都笑疯了。“哟,哼哈二将有伴儿了吧!”“再这么闹下去,下一回遭殃的是谁?”“我猜是观音坐下的两个童子。”“我就不一样了,我猜是十八罗汉,怒目金刚!”嘿,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们还闹,金刚也要怒目了!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借机闹事,被包装成造/反有理,一些地痞无赖冲进人家里一顿□□,左家这次遭殃了。左仁德在单位办事,听说自己家被砸了,气的操起门口的扫帚就往家里冲。等左仁德冲回家,人都砸完了,连厨房的铁锅都破了个洞、床上的棉衣棉被扔大街上任人踩踏,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左仁德见人就打,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躲开,跑出门一哄而散。见闹事的人跑了,邻居家的人过来看情况:“老左,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人了?”左仁德气的脑仁痛,一手扶着大门,一手拄着扫帚。“老左,你怎么了?”邻居见他好像站不稳似的,连忙一手扶住他,没扶住,左仁德一下倒地上没起来。“老头子!”左老太太冲出来,刚冲到眼前就晕倒在地。好家伙,两个人都晕了,赶紧把人送医院。“你们谁,去教育局家属院通知左美红,就说她爸妈晕了。”左美红跑到医院,老两口已经醒了,她妈躺床上又哭又骂,她爸一脸愁容不说话。“爸!妈!好端端的,怎么有人去咱们家闹事?”左美红怀疑,是不是她爸在外面得罪人了。毕竟药材采购的活儿,当初和他爸竞争的人可不少,她爸靠着谭家的关系才把这活儿拿下。左仁德在脑子里把对头都过了一遍,有好几个怀疑对象,但是都没有证据。“证据嘛,咱们想办法再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爸妈,你们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可千万别吓我。”爸妈身体好的时候看不出来,爸妈一起进医院,左美红突然就有严重的危机感。爸妈出事,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到时候还不是得她伺候。跟着谭渊享福这么多年,她哪里还愿意干伺候人的活儿。若不伺候吧,又会叫外人说嘴。最好爸妈都好好的,别生病。“你放心,我和你爸身体好着呢,也就是刚才气急了。”看到爸妈脸色红润,左美红稍微放下心来。“放心,我和你爸肯定比粱家那个老不死的活的久!”左老太太督促女儿:“你现在身体也不差,把那事儿抓紧一点。你爸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到时候我和你爸正好给你带孩子。”没有孩子,什么都是空的,谭家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落在谭文森那个狗崽子手里。左美红点点头:“妈你小声点,在医院呢。”“在医院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左美红不好意思:“爸妈你们先躺着,我回去做饭,一会儿给你们送来。”“算了,你也别折腾了,我和你爸一会儿回去,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收拾。”想到自己家被弄成那样,左仁德老两口气的咬牙切齿。谭文森早上出门,等到傍晚才回家。他推开门,爷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里,黑着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