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焰山下，有一座木屋。

我推开屋门，一声轻微的吱呀，脚底触碰到松软的泥土，久违的人间绝景再次落入眼中。山中清新湿润的空气直灌肺腑，温柔地荡涤了我风尘仆仆的神魂。

低下头，望着自己生着薄茧、却无太多风霜的双手，我近乎贪婪地注视着手心的纹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在被烈火焚身，双目俱盲之时，我怎么也不曾想到，竟还有重见光明，重返山中的一天。

倦鸟归巢，山下的村子里也渐次升起袅袅炊烟。我奔波半生，难得静下心来，细细看那人间景象，只觉过往皆如大梦一场，抑或大病一场。

舀了些粗米，坐在炉灶前点火的那一刻，金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那簇火苗微弱得如风中之烛，映在我眼中，却如万丈高炬，焚肤摧骨。

身体的伤痛已恢复如初，只剩下一丝早晚会被岁月消磨的记忆，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吗？我曾经的彷徨和苦惑，将会随着我的遗忘，永远消失吗？

我想了想，这样的自怨自艾，并没有意义。

系统要我攻略谁，我就去攻略谁，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就去做，失败了，就换个方法，大不了从头再来。在没有先例可参照的情况下，做任何事，都是会失败上千八百次的，这很正常。

只是这一次，我不要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

我正要往炉灶里添柴，就听门外传来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清亮柔和的少年声音透过木板闷闷地送入我的耳中：“请问，夏家姐姐在吗？”

木柴滚落在地。

上一世，我的弟弟回家时崴了脚，被一名路过的少年所救，背回家中。

那名少年江怀甫是我绑定系统后的第一个攻略对象，气质清朗，温润如玉，我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年少时的喜欢直白而坦率，尽管看不到未来，却独有一股冲劲，只会不管不顾地一往直前。

他说，我的弟弟是前朝的遗孤，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战乱四起，他奉师命下山，要辅佐我的弟弟光复前朝，终止乱世，成不朽功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觉得这是好事，便锁了山中木屋的门，带着弟弟随他一起踏入了人间乱世之中。

这一去就是十九年，不曾归还。

木门缓缓打开，我听到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初遇男主江怀甫，触发主线剧情：攻略国师江怀甫】。

这个任务，有两个重点，第一，攻略江怀甫，第二，让江怀甫坐上国师之位。

我缓缓抬眼，与面前的少年四目相对。

青衫少年背着我弟弟一路走来，额上渗出微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显得有些狼狈。他五官还未长开，眼睛的轮廓还残留着一点稚嫩的圆润，却已能依稀辨出成年后清冷绝尘的模样。

其实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他说：“在下江怀甫，路上遇见姑娘的弟弟崴伤了脚，便将他送回来了。”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阿策，耳边好像又听到了他死去那天，人工智障系统那疯狂的警报声——在不可回溯的时光里，那样的警报声梦魇般如影随形，我害怕它再次响起，我又会失去重要的人，可我又怕它停，因为它停下只会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它所警示的危险已然结束，而我要救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夏家姐姐？”见我迟迟不作回应，江怀甫又问了一句，我张了张口，所有的酸涩与欣喜，最终汇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回来就好。”

我侧身将他们让进屋内，取水捣药。江怀甫环顾一周，将阿策放在了床沿，也不嫌床板上铺的一层稻草扎人，撩袍坐在床边，亲手为阿策涂上草药。

他的十指修长白润，玉雕一般，是连大多女子都望尘莫及的好看，可他从前却一向漫不经心，即使练剑时把手指拉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也要等我发现之后，三催四请地才肯上药，上药时也不肯安生，一会儿说我操心过紧，一会说我下手太重。有时我心头火起，憋着不去管他，他就索性用几块破布一包，看得我火冒三丈。军中最艰苦的那几年，我几乎成了他的贴身医官，受着本不该我受的闲气。

……就算时过境迁，细想起来还是很气。

等一切都忙活完，天色已晚，夜幕四合。

江怀甫望了一眼窗外，阿策立刻乖觉道：“姐姐，我们留江大哥吃个晚饭再走吧。”

我正将微凉的菜粥盛出锅，闻言侧目看他。

才认识多久，就叫江大哥了？

“他才背着你走了一段路，你们两个怎么就好得跟去了一趟西天取经似的？”

阿策闻言，坐在床边晃了晃白嫩的脚丫：“江大哥很厉害的……而且我跟江大哥是好朋友！姐姐你知道的，塾里的那些只会玩泥巴的小不点，我跟他们没有话说……”

江怀甫坐在他身旁，从容道：“夏姑娘有这样早慧懂事的弟弟，令在下羡慕。”

我的目光避过他，潦草地点了点头，转身将碗筷拿到院子里，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究竟要如何面对他。

那平日里默不作声的系统，只会在周目结算，或是剧情出现巨大偏差、重要人物濒死的时候才会出现，轻易不会对我的行为做出干涉，而我现在如同一根燃尽的灯芯，所有的热情与执念都在十九年里烧成灰烬，已经无力去对抗漫漫长夜，以及长夜里那个曾穷尽一生去追逐的人。

但我要面对的，依然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主线任务。

既然如此……

我消极怠工，钻一钻人工智障系统的空子，也是可以的吧？

依阿策所言，我留江怀甫用了晚饭。

饭桌上，他与阿策谈天说地，多是聊些山外的事情。我埋头喝粥，听着听着，多少也明白了阿策为什么将他的江大哥捧到了天上。

阿策是个小大人的性子，一向喜欢与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交际，若叫他跟同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