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独自到访山下的万铁匠家时,铁匠还在村外给人做活,没有回来。家中只有铁匠妻子和他卧病在床的儿子。
她的儿子整日闷在家里,就连卧床的房间都要用厚厚的门帘和窗帘堵住,不知是病情原因,还是不愿见人。
铁匠妻子见我捧着药包,笑着迎上来,站在院门口与我寒暄:“夏家妹子,你怎么来了?来就来,还带什么药呀?”
我双手奉上阿策采的草药:“这是滋补的药材,回去磨碎了,每日泡在茶里喝,一两便够,能让血气通畅。你家虎子天天卧床,再不调理,该生褥疮了。”
铁匠妻子把手在擦手巾上抹了又抹,才不好意思地接过:“妹子心肠顶好,真是麻烦你了。这山上山下来回一趟不容易,要不,我家墙上挂着那串蒜,你薅点儿走?”
我摆摆手:“不用了,地里种着呢。”
这妇人平日里除了照顾儿子,还要一个人忙家务和农活,走路都带风,难得跟人站在门口闲聊,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自从虎子害了病,从伍里退下来,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前几天隔壁村那遭瘟的老马家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做生意阔了,就把亲事都给退了,现在连村子里的自家人都看轻我们一眼,只有你还记得照看他,唉……”
我说了两句场面话安慰她,悄悄往虎子房间的窗口瞥了一眼,窗后的帘子果然拉开了一条小缝,有人在向这边窥视。
心念一动间,我问道:“你可找着前几天那个青衣的……嗯,道士了?”
妇人面色黯淡:“别提了,这几天都没人见过他,他怕不是直接越过这沉焰山,去了别处?”
“说不定呢。我看你家虎子这么病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让我瞧瞧,这些年我认得了不少草药,说不定能碰上合用的,再给你送来。”
妇人大喜:“难得你有心!”说着脚下一转就进屋去了,咋咋呼呼地喊:“虎子,虎子,你夏妹子来看你了!”
我跟着妇人进了屋,见那厅堂正中间摆着铁匠家几代人的牌位,贡品位空荡荡,墙上挂的是送子观音的挂画,已经斑驳,边边角角处露出更下面的一幅不知名的神像挂画来,也不知更早的时候拜的是哪尊神。
虎子的房间在进门右手侧,藏青色的门帘盖住了一半的门板,门后鸦雀无声。
上一世,我与虎子素未谋面,只是听军队里的人闲聊提起过一嘴,西行村里一个铁匠的儿子死了,据说他还是个从不出门的瘫子,却死在了外面,着实蹊跷。那时我自顾不暇,无心管这些流言蜚语,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轻轻放过了。
如今重回过去,想想这些年学了不少医理,总能做些什么,总该做些什么的。
妇人刚进门时嗓门可大,可走到儿子房前,就连脚步声都轻了,敲了敲门:“虎子?”
门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应答,妇人忙道:“夏家妹子来看看你,住山上采药的那位。我带她进来了?”
村里小门小户,并不十分讲究男女大防,我便直接跟着妇人迈进屋内。
进去之后环顾一圈,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四面墙,靠南面的地方凿了扇土窗,遮得严严实实,只在布匹的缝隙间漏进来点儿光,屋子正中好像是有个桌子,但光线太暗,看不分明。
窗子下边就是床,我只模糊看到一团被子横在那里,想来里面裹着的就是虎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墙角一点火星,好像还在熬着什么。
妇人殷勤地凑到床边:“儿啊,夏家妹子说来看看你,以后见着啥合适的草药,能替你摘点儿来,别睡了,快起来,我前两天还见着她跟过路的郎中讨教呐,错不了!”
我上前一步,只见被子里露出个沉默寡言的脑袋,正好被漏下来的一缕阳光打到,不适地眯了眯眼。
虎子生得平平无奇,即使在路上擦肩而过几十次,也不会留下印象。那就是一张毫无特征的脸,五官都长在合适的地方,整张脸连颗显眼的痣都找不到。
加起来两世,我第一次认真地俯下身问妇人:“大姐,虎子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妇人一听这话,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把她的宝贝儿子如何参军,如何受伤退下来,如何被黑心郎中开错了药,导致半身不遂,她又是如何去找人要说法,统统讲了一遍。这些我有的听过,有的没有。
她忿忿地讲,当事人虎子却一脸漠然,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当初在军队里时,我为了能帮上忙,是下了苦功夫学医的。从普通的跌打损伤,到大一些的撕裂伤、骨折,甚至于伤寒痢疾这些流行病,只要不是阎王急要,我大多能救回来。
这段经历给了我盲目的自信,张口就道:“麻烦给我看看腿吧。”
虎子闷闷道:“不用。”
妇人生怕我走了,忙掀开虎子的被子:“说什么呢,夏家妹子刚还好心给你送草药来,人家盼着你好,你怎么自个儿跟局外人似的!”
虎子只穿着一层贴身的麻布薄衫,见被子被掀,只能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我习惯性上手捏了捏他的小腿,入手就感觉不对。这不是一个长期瘫痪在床的人该有的腿。他的肌肉还在,纹理刚劲,而且非常健康。
虎子没有瘫。
我故意下了重手捏,问他:“这样捏能感觉到吗?”
他木着脸,摇了摇头,像个油盐不进的哑巴。
我不动声色,继续往上,摸到大腿的时候,他羞愤道:“住手!”说着伸手就要去扯被子。
妇人紧张地站在一侧,把他扯被子的手“啪!”地打下去:“夏家妹子,你看他这腿,用什么草药合适啊?”
我一时联想到许多旧事,有些心不在焉,顺手替他把被子盖上,起身含糊道:“我得回去想想。”
妇人一直满怀期望地将我送到门外:“若真能找到治好我家儿子的草药,不拘多少钱,妹子你尽管开口便是!咱们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