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哨声是设立在皇上所在的圣宸宫内的。哨声一响,京城内从一品以上的官员就知道出大事了,要赶紧进宫面圣,共商国是。
“我走了!”林风羽急匆匆地放下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路上慢点!”林母担忧地喊了一嗓子。
吉布楚和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小灵雀你也不用担心。”林母反倒过来安慰起吉布楚和,“风羽他虽然有时候有些毛躁,不过在大事上还是靠得住的。”
吉布楚和点点头,脸上却依旧浮现起担忧的神色。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慌乱乱的,大抵是真的要出什么大事了。
“监国?秋秋?”
莲月堂里,林如月也听商承宸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看,西戎那边这就按捺不住了。”商承宸刚刚从权虹手里接过密信,“西戎女王莱蒂法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大梁州陵府……哼,这就坐不住了。”
林如月默默地仰起头,看着商承宸脸上的笑容。
她很熟悉这个笑容……商承宸在上林苑的时候,他的弓箭命中猎物时,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你准备怎么办?”林如月问。
“命州陵府还有往后的五座城池先行撤退。”商承宸指了指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说,“莱蒂法认为大梁的皇帝已经驾崩,那我就让她相信得更彻底一些!”
林如月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那张地图上。商承宸用墨汁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画了很多圈,西戎的边境局势紧张,他早就做好了诱敌深入的准备,吸引西戎的军队一直往大梁的腹地进军。
何况莱蒂法现在大抵是张狂得意到了极点,若是大梁的城池再闻风而破,接连被她攻下,一定会更加的得意。
“长甘府。”林如月仔细看了看地图上的墨迹,说,“承宸是准备在这里伏击西戎的军队吗?”
“正是。”商承宸点头说,“长甘府一直作为军事重镇,我在暗中往那边布置了很多军火和兵马。长甘府居于山脉之中,天气寒冷。西戎军队都是土生土长的西戎人,很难忍受这么冷的天气。在这里作战,对我军也有利。”
商承宸正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看到了林如月正俯身仔细地看着那张地图,神色专注。
林如月的身体还没好利落,脸色还是苍白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看着如同一个水晶雕成的小人儿似的。
“你身体还没好利落,先歇着吧。”商承宸走过去,把林如月整个抱进怀里,搬到了旁边的床上。
“在长甘府迎战西戎军队,要派信得过的将军过去。”林如月低声说。
商承宸顿了顿:“是,兹事重大,自然要派大将过去……风羽他已经向我请令了。”
“风羽他,还没有什么战功,却被你安了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官职。这次叫他去也好,无功不受禄。”林如月轻轻地说。她的话本就是责备,商承宸听到耳朵里也有些怪罪的意味。
“也不是无功不受禄……风羽他一直在协助我处理军务,那小子属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星……”商承宸摸了摸鼻子。
林风羽的职位的确是有些虚高。当年林如月被逐出京城,林同和引咎辞职,林家也失了势。那年林风羽还刚刚进到官场,只是武官里的无名小卒,在朝中也受尽了排挤,吃了不少苦头。商承宸得知此事后发了一顿火,他那时心情本就糟得很,林风羽又处处躲着他。商承宸一怒之下就把林风羽连升了五次官,一直叫他做到了骠骑大将军。
“就让他去吧。”林如月垂下眼睛,“也该让那小子出去历练历练了!风羽他我再熟悉不过,虽然一直没有带兵打过什么大胜仗,但是他无论是用兵还是计谋,都是信得过的。”
“我知道。我也相信风羽能做好。”商承宸摸了摸林如月的脸,宽慰道,“我一开始就是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他的……你不用太担心。”
林如月嗯了一声,在枕头上靠了靠,却又突然爬了起来。
“怎么了,如月?”
“扶我去我的工作室那边。”林如月轻咳几声,说,“既然是要与西戎军交战,那可少不了用到毒的地方……我多写一些解毒良药的药方,交给随军的军医。再配制一些,让风羽带去……”
“你看,我刚才还说让你先歇一歇。”商承宸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他也知道劝不住林如月。
商承宸在林如月身上裹了一件厚实的袍子,把她小心地从床上抱了起来。
“把我放下就行。”林如月皱起眉毛,咕哝道,“你也是才刚好……”
“我比你可结实多了。”商承宸两只手都抱着林如月,就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林如月的脸颊,“解过毒之后,我现在身体可好得很……不信,等过两天你亲自确认一下。”说着又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亲了亲林如月的唇。
林如月被商承宸猝不及防的的荤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拧着眉毛哼了一声,脸也不声不响地红了:“还是赶紧处理大事吧……你,你这副样子,倒像是无心国事的昏君一样。”
“我是昏君,那你岂不是就是妖后了?”商承宸也不恼,笑呵呵地把林如月放回她的书桌前,“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还怀着宝宝呢。”
提到林如月肚子里的宝宝,林如月脸上的表情也随之缓和了起来。她低下头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承宸,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呢。”林如月若有所思地说,“梦到秋秋,还有另外一个小孩子牵着我的衣角。我想是他们也舍不得我走,所以一直拉着我,让我捡回来了这一条命。”
商承宸温柔地把林如月垂下来的一缕鬓发理到她耳后:“是嘛?那以后可要一直和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别离开他们。”
“嗯……承宸,你更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林如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
“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好,我都很喜欢。”商承宸也回到了他的书桌前,“是皇子的话,可以陪着秋秋一起骑马打猎,以后秋秋也有了个得力助手。是小公主的话,一定会和你一样,既漂亮又聪慧。”
“我还是希望是个女娃娃。”林如月托着腮说,“恭亲王就蛮吓人的,万一我又生了个那样的混世魔王怎么办?”
“恭亲王?他大概是从小被他母后教育得心思不正了。如月定然不会教出那种人渣。”商承宸哼了一声,眼神也阴险了起来,“等处理完西戎的事情,就该想办法送恭亲王去和父皇母后团聚了……我身上的毒突然恶化,定然也是恭亲王的手笔。”
“恭亲王?”
“是。他去圣宸宫找过我,又给我倒了一杯茶。那时候我看不太清东西,也尝不出来,就这么让他得手了。”提起这件事,商承宸还是满腔怒火,巴不得现在就找个理由把恭亲王碎尸万段。
“这也不能怨你。”得知商承宸身上的毒突然加重的原因,林如月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可惜那时候也留不下什么证据……要是我那时在你身边就好了……”
“现在还暂时顾不上他。”商承宸摇摇头,“眼下是要把西戎那些碍眼的家伙统统从大梁的卧榻边扫除……长甘府那边,就交给风羽了。”
这日天气晴朗,积雪也有些化了。
与冬日里这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截然不同的是,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一片凄惶。
西戎军队攻下了大梁的州陵府,挥师东进。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帝商承宸却依旧没有出面。太子商阳秋只是加强了边境的防守,并没有什么积极的措施。
只是无人知道,骠骑大将军林风羽,接到了皇帝的军令状
即刻赶往长甘府,组织应敌,不得有误。
其实林风羽在请令的时候说了一些比如像“若有误,请皇上诛灭微臣九族!”之类的话,但是把商承宸吓了一跳。
毕竟林风羽的九族里可是有皇上的心肝皇后的!
闲话少说,林风羽已经带着一身的冷风急匆匆地回到了林府。
“今天怎么回来得早?”林母正坐在堂屋的暖炉前,膝盖上摊着一副她正在绣的花样。吉布楚和坐在她旁边,正拿着一本大梁的连环画。
作为一个母亲,林母敏锐地觉察出了林风羽的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林风羽应该早就嘴里嚷嚷着“冻死我了!”一边冲过来挨着吉布楚和坐下来了才对。但是今天林风羽却皱着眉毛站在房檐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外边冷,快点进屋来。”林母招了招手,说。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等着林风羽先开口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还有……夫人。”林风羽依旧站在外边,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屋里的人,“西戎的军队攻破了州陵府,往大梁里来了……皇上命我去西北边陲……”
林风羽的话只说了一半,林母就明白了。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过了良久,才幽幽地说:“还有什么话,进屋说吧。别冻坏了咱们的大将军。”
林风羽摸了摸鼻子,磕了一下靴子底粘的泥巴,搓着手进了暖屋。
吉布楚和愣愣地坐在那里,她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时候走?”林母拿起膝盖上的针线,可是手抖得厉害,只能再次放下。
“明日凌晨,天不亮就要出发。”林风羽低声说。
“……好,去吧,去吧。”林母嘴角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挤出笑容来,“征战沙场,本来就是光荣的事……立了功再回来!”
“……嗯?”吉布楚和着急地发出几个音节,拉住了林风羽的手。
她干净如小鹿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林风羽的心像是突然被攥住了似的,重重地疼了一下。
要打仗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吉布楚和比划着说。我很会打架,我能帮上你的忙。
林风羽移开目光,不敢看吉布楚和的眼睛。
“你不能去。”林风羽坚定地说,“吉布楚和,你不仅是我的夫人,你还是北狄的公主……你若是去了,北狄和西戎的关系只会雪上加霜,给你的祖国带去无妄之灾……你不能去。”
吉布楚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着。
林母默默地起身离开了。她今天大概是要在佛堂里待到天明了。
暖屋里只剩下了林风羽和吉布楚和。
吉布楚和突然站起来,从脖子上解下来了什么东西。然后不由分说地挂到了林风羽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
林风羽托起那个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一样的吊坠,问。
这是狼牙。吉布楚和打着手势,说。这是我第一次捕猎时猎到的狼,最尖利的一颗牙齿。
“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不能……”
吉布楚和按住林风羽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把我的勇气还有运气全都借给你。吉布楚和快速地打着手势。你是灵雀公主的新郎,也要做一个只有胜利的将军!
北狄公主的眼睛虽然哭得红彤彤的,但是目光坚定,如同草原上深夜的篝火一般闪闪发亮。
“我会的,我会的。”林风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胜利归来的!”
吉布楚和松开一直紧紧攥着林风羽衣角的手,转身朝着他放甲胄的屋子跑去了。
她要把林风羽的甲胄擦得亮晶晶的,把自己的祝愿和忧思也留在上面。
林风羽一早就歇息下了,毕竟明早还要行军。
只是他什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糊糊涂涂的。以至于吉布楚和轻手轻脚地走进他的屋子,掀开被子躺上来的时候,林风羽还有点晕头转向的。
他伸出手抱住吉布楚和,吉布楚和也仰起头,安静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