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随安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情况,大约也明白眼前的六品官为何前倨后恭。
他只是觉得万槿的姿态太过笃定,如果不是背景深厚,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
万槿嗓子疼的要命,面上保持着高深莫测又礼貌疏离的倨傲,抬眼看天色渐晚,就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令牌。
知县大人背后的捕头上前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捧给大老爷。
知县大人接过,眯着眼,借着麻麻赖赖的最后一点天光,看清楚了令牌上硕大的一个江字。
他唬了一跳,翻过令牌的另一面,上面长着一双翅膀的虎头面目狰狞,张着大口,露出锋利的犬牙,仿佛要择人而嗜。
知县大人手一哆嗦。
“飞天龙得罪了老公爷?”
万槿接过知县大人还回来的令牌,听着他说的话,得出两个结论。
一,似乎天下人都默认了守卫京畿的虎翼军姓江,自己手里这块假的虎翼军令牌一出,大家似乎都认为自己在代表江国公行事。
二,眼前这位官威煌煌领着朝廷俸禄的大人,其实是江氏的狗腿子。
不过第二点结论很正常,江氏的根基在会州,说整个会州都姓江也没什么不对。
她递给薛随安一个眼神。
薛随安是聪明人,立刻上前拱手道:“见过杜大人。我等领公爷密令行事,一路行来未曾打扰地方,剿匪只是顺手之举。”
这位姓杜的大人眼睛一亮。
老公爷的密令他不敢过问,但是飞天龙在他门口被缴获,那这功劳......
薛随安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飞天龙恶名远扬,乃是整个会州府治下的一颗毒瘤,公爷远在京城也曾耳闻,如今在大人治下被擒获,理应交给大人处置。”
杜大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对万槿和薛随安更加客气起来,微微弯了腰,做出邀请的姿态:“天色渐晚,还请二位大人挪动尊驾,到府衙一叙。”
万槿浅淡疏离的冲他点了一下头,率先撩袍抬腿,一点都没客气。
路过魏家亲兵面前,直接抬手,做出手势让他们跟上。
这个时候就看出正规军和杂牌兵的区别了。
薛随安的人即使他再三交代过,他的人仍能跟万槿吹胡子瞪眼拍桌子。
而接到魏明朗命令的这十个人,看到万槿手势后,一个多余的动作眼神都没有,立刻转身成列,跟着走。
队列整齐、昂首阔步、身姿端正犹如标枪,一个个目不斜视,面容严肃,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气,一看就是标准的丘八。
丘八是文官团体对所有武职的蔑称,杜大人心里这样想想,嘴上却客气的很:“不愧是老公爷的亲军,熊罴之士个个威武不凡。”
薛随安很敬业的融入自己的角色中去,板起脸轻声斥道:“杜大人慎言!虎翼军是朝廷的军队,先帝信任公爷,才将护卫京畿的虎翼军交给公爷掌管,公爷一心忠君为国,最忌讳旁人质疑公爷的忠诚。”
杜大人脸色一白,惊起一身白毛汗,连忙朝着自己的嘴巴打了几下:“下官失言,下官失言,还望二位大人千万忘了下官的糊涂话,下官可是对老公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呀。”
万槿和薛随安没有接他这一茬话,算是当作没听见了。
到了府衙,杜大人请万槿和薛随安落座,亲自捧上香茶,告罪一声让他二人稍等,就急匆匆去安置他们带回来的白龙寨山匪和解救回来的可怜女子。
薛随安打发了杜大人安排过来伺候他俩的美婢,坐到万槿身边,轻声问:“你想拿飞天龙的脑袋跟这个杜大人换什么东西?”
他从杜大人把魏明朗的亲兵认成虎翼军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万槿绝对不是江家的人。
她如果真是江氏的人,压根用不着借魏家的悍兵来强调她的身份。
尤其是那群兵痞伪装着跟着魏明朗出来保护他,一路上穷形恶相的,像什么的都有,就是不像兵士。
所以他们刚刚一个个刻意挺胸拔背的暴露身份,坐实了他的猜想。
如此,她怀中的那块令牌有八成的可能是假的。
她明明午后就能下山的,愣是拖到了傍晚时分,磨磨唧唧的进城,故意把白龙寨的余孽的脸都掀开让人认出,然后引来蔚羊城的主官。
她把时间掐的很好,天色暗下来,刚好够姓杜的看清楚令牌的模样,而分辨不出令牌的细节。
敢扯着江国公这张虎皮装腔作势,她的胆子不可谓不大。
江国公江温达权倾朝野,位及人臣,比拥兵自重盘踞北境的魏寒山更可怕,他的势力触角遍布天下,尤其这江氏的祖地会州,跟江温达的后花园没什么两样。
会州府之于江温达,等同北境之于魏寒山。
要知道,他薛随安在黑山大老虎、北境之主魏寒山的手底下讨生活,看在亲戚情分上还得喊魏寒山一声亲姨丈,也不敢这般借着他的名头给自己谋算什么。
就连给雷大安他们开口子,都是拐着十八个弯的关系人情走的,不敢叫魏寒山察觉分毫。
她到底什么来历,敢在人家的地盘上这般招摇撞骗。
万槿眼神示意薛随安:“等会找个借口,叫姓杜的开具一张过境公文,给魏明朗。”
薛随安好半天弄明白她的意思后,发出疑问:“?”
他想着从她所求,判断出她大概是哪一方的人,谁知道她到现在还记着给小朗解决那一万两赃银过境的事情呢。
“别的呢?”
万槿摇头。
薛随安震惊。
她冒这么大险假装江氏的人出现在人前,只是为了拿着飞天龙的人头,送这姓杜的一场泼天功劳?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仁善无私的大好人?
薛随安自是不信的,他不死心的再次确认:“你什么都不要,那你图什么的?”
把原著里狡诈如狐多智善疑的男主给弄不会了,看在他有些失态的模样,万槿心里十分解气,突然就愿意搭理他了。
她一双眸子在烛光下亮晶晶的,看着薛随安,口中无声,一字一句的描绘口型:“我就图个恶贼授首,律法威严,以肃这世间不正之气!”
看清楚她说什么之后,薛随安觉得自己刚才趴在她面前认真看她胡说八道的行为蠢透了!
“你耍我?”
万槿就那么坐着,抬着下巴,眸中映着烛火,亮晶晶笑盈盈的,得意冲他晃着脑袋,一副‘你咬我啊’的挑衅表情。
“你——!”
薛随安引以为傲的涵养和风度差点维持不住,忍了好几忍,才生生压下那股邪火,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就在此时,门外被薛随安请出去的美婢一声惊呼:“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