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乖乖就坐，郑皇后愣了愣。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那边池淑妃已经嗑着瓜子讥笑起来，“太后既然坐了，就是自己认了身份微贱比答应还不如。如此，日后本宫可不会给你行礼了。”

她可是侯府千金，却入宫为妾妃，顶在她头上的还有郑皇后和沈贵妃，也就罢了；

这个所谓的太后是人尽皆知的丧家破落户，凭什么比她更尊？

宋沉璧只是笑了笑，一句也不反驳。

重生一世后，她好像失去了愤怒和悲伤的资格，所想的一切只是——

活下去，报仇。

她知道凭她现在的身份连在后宫里活下去都很难，所以，她必须先借势打压要害她的人。

她保持着倔强的笑容，确保这副模样被进来的人看在眼中。

来人正是霍啸云。

前世郑皇后第一次合宫升座说话也传她来，她当时何其骄傲自然不肯来，而后就听说霍啸云来了，郑皇后在他面前狠狠控诉了一番宋沉璧的傲慢无礼。

这一世他果然还是来了。

“陛下万福。”

郑皇后与众嫔妃见霍啸云来，立刻恭敬地起身行礼。

霍啸云却从一进来目光就落在末位的宋沉璧身上，微微蹙眉。

她怎么坐在这个位置？

宋沉璧一副没发觉他来的模样，慢了半拍起身福礼，被他托住手拦了这一礼。

她躲闪着缩回手，似乎不愿让他看到她狼狈受辱的模样。

霍啸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郑皇后并未预料到霍啸云会来，一时有些惊慌。

好在她很快想到了说辞，笑着迎上来，“陛下，臣妾想着先帝在位时称您为兄，那太后于你我而言自然是弟妹了。既是弟妹，坐在众嫂之后的位置是应该的。”

真是好说辞。

宋沉璧心里暗赞。

可惜她遇到的是重生一世的宋沉璧，这个说辞宋沉璧自己早在朝堂上提出过又被众臣驳回了，霍啸云自然不会买账。

“胡闹。”

果然，霍啸云冷声道：“太后就是太后，居于皇后之上，众臣早有定论。”

郑皇后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可是朝臣们又不在后宫里，沈丞相总不会再追到坤宁宫骂臣妾无礼。臣妾是后宫之主，难道这点小事也不能做主？”

霍啸云眸子微眯，暗想郑皇后是个蠢货。

朝臣们不在后宫里，可朝臣们的女儿在后宫里，后宫的事又岂能瞒住前朝？

果然，沈贵妃轻哼一声，“皇后娘娘既然提及臣妾父亲，臣妾不得不为父亲说句话。那日父亲在永宁宫指责皇后娘娘无礼说的是实话，皇后娘娘的确对太后无礼，臣妾父亲身为人臣忠言进谏何错之有呢？”

不愧是丞相的女儿，冠冕堂皇的大话一套一套的。

郑皇后不悦地看她一眼。

沈贵妃不以为意。

皇后都给她下毒了，她还怕撕破脸不成？

原以为霍啸云当面抓住郑皇后错处，定会责罚，没想到他一摆手，“都退下，朕有话同太后说。”

郑皇后脸色不大好看，满脸不情愿地带领众嫔妃退下。

又听霍啸云道：“贵妃，朕今夜去莲华宫看你。”

前夜是沈贵妃侍寝，今夜还是沈贵妃，她俨然是如今后宫里最得宠的嫔妃。

宋沉璧心中明白，这是霍啸云在对沈丞相示好。

沈贵妃福身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郑皇后，笑着福身谢礼，“多谢陛下。”

又回头看向燕贵人，“听说燕贵人伺候陛下多年，本宫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还想向燕贵人请教。”

燕贵人错愕地抬起头，眼中掠过惊慌之色。

……

众嫔妃退下后，殿中只剩宋沉璧和霍啸云，气氛微冷。

霍啸云打量着她，她低眉垂目，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道：“她让你坐，你就乖乖坐了？那日在永宁宫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日在永宁宫她故意利用朝臣打压郑皇后，他虽不得不罚了郑皇后一个月月俸，心中却对她有些忌惮。

今日她乖乖受辱，莫非也是做给他看的？

“陛下倒好意思提那日。”

宋沉璧的口气不似先前一味虚伪顺从，倒多了些嗔怪，“若不是那日陛下罚了郑皇后，她怎会对我怀恨在心 ，今日特特羞辱于我？”

“今日又没有朝臣在为我撑腰，我若不坐，只怕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最后，她眼中蒙上一层泪意。

霍啸云想了想，微微点头。

也是，连郑皇后都知道，沈丞相那些大臣不可能到坤宁宫来。

他的疑心消了七八分，“这样说来，倒是朕对不住你了。”

宋沉璧扭着脸不说话。

她是故意的。

霍啸云是个聪明人，他杀了先帝，对先帝留下的发妻甚是忌惮，一味假装柔顺根本骗不了他。

反倒是把仇恨和不满表露出一些，显得她城府不深，更能让霍啸云放松警惕。

果然，默了片刻，霍啸云道：“你放心，朕既封你为太后，只要你安守本分，朕会保你性命。”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承诺。

宋沉璧看向他，“你果真……不要我的命？”

“呵，朕要你的命做什么。”

霍啸云笑了笑，觉得她到底年少，“朕连先帝的手足兄弟福王都容得下，还容不下你一个弱女子么？”

福王虽是个无能的花花太岁，但先帝无子，按顺位福王是最名正言顺的继位人选。

连福王他尚且容得下，自然不会对宋沉璧赶尽杀绝。

宋沉璧明白这一点，并不领情。

因为她更明白，霍啸云此举不是出于任何善意，而是轻蔑之意。

他看不起她，觉得她做不了什么。

她心中冷笑，不急，总有他后悔的那一日。

“只要能保住性命……多谢陛下。”

这一声谢似乎比在宣政殿上，多了些真心。

见她低眉垂目不语，霍啸云得以空闲打量她。

从前他身为臣子，她是皇后，他看她的时候如在云端，那么美，却又那么遥远难以企及。

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他才是站在高处那个，只要伸手就能触碰……

他仍有犹疑，终究没有伸手。

此刻莲花宫中，沈贵妃与燕贵人终于说到了正题，“只要你愿意从此为我留意皇后的动向，时时禀报，我可以不向陛下告发你替皇后下毒之事。”

燕贵人见沈贵妃并未中毒，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没想到沈贵妃居然不打算要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