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无线电那头终于传来“裕洋”轮的声音:
“‘裕洋’轮收到,我们的AIS系统没网了,所以关机了。你们船上有没有可以更换维修的部件,我们可以拿东西跟你们交换,过。”
听着对面的解释,吴致远的警惕性越来越强。
吴致远察觉到众人面露困惑,似乎都对“裕洋”轮的话半信半疑。
感觉到形势的严重性,他立刻对大家说:“大家注意,对面很有可能在骗我们。”
一听此言,众人一片哗然,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绷紧了起来。
吴致远对大家解释道:“我记得这条船以前的船东跟我说过,AIS系统是使用VHF(甚高频)无线电频率来发送和接收信息的。”
“对面既然能用VHF船载无线电来呼我们,就说明他们船上收发VHF无线电频率的设备根本就没有坏。”
“他们是主动关掉AIS系统的,还有可能,他们把AIS的信号天线或某些控制单元给拆了。”
“这样子,他们就可以在AIS系统上抹掉自己的信号坐标,还能通过电脑屏幕观察别的船的信号坐标!真是好手段啊。”
杨肖瞬间领悟过来:“这样子就好像开了隐身挂一样!敌在明,我在暗了呀!”
吴致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个比喻非常形象,今天我们就是这样子被他们发现的,因为他们关掉了AIS,直到他们开到面前,我们才发现他们。”
众人听到分析,都感到一阵后怕,脊背发凉。
李宇轩心中涌起了恐惧感,以往在他的无线电爱好生涯中,他遇到的其他爱好者无一例外都是很友善的,他从未经历过有人通过无线电通信对他进行欺诈,设下一个陷阱等着他们去跳。
这些大学生们长期生活在象牙塔里,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险恶和尔虞我诈。
也因此,每年有那么多大学生会被骗,对于社会上的人来说,他们实在是太单纯了。
大家都是学电子信息工程,这些话还不至于听不懂。
尹瑾瑜听完以后,心中后怕之余,还异常失落。
没想到灾难才发生了半个多月,人性的奸诈和猜忌就已经暴露无疑。
对方明明是一艘比她们大十倍的船,却用这种话术来欺骗她们。
对面的船上有多少人,有没有武器,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旦相信了“裕洋”轮,让他们的人上船交换东西,那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想象。
此时,“裕洋”轮的舷梯已经彻底放了下来。
他们的船干舷很高,有三层楼那么高,因此舷梯很长,从甲板一直伸到水线附近。
超市船上的舷窗贴了当初杨肖订的单向可视的膜,超市船里的人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超市船上每一个人都能透过舷窗看到“裕洋”上的水手。
他们有十二个人,都站在舷梯边,黑色雨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偷偷藏了东西。
他们“友善”地朝超市船挥着手,表情都很自然。
可是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脸上的饥饿和贪婪。
由于现在雨势太大,潮水较高,因此下舷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不留神就会从舷梯上滑下来,摔个骨折或者掉进江里。
所以他们仍然在舷梯边上待命。
或许,是正在等待船长的命令。
只要船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从舷梯上鱼贯而下,居高临下跳到超市船上。
现在两条船之间挨得很近,就隔了五六米。
陈一鸣和杨肖赶紧把舵往右打,想离“裕洋”更远一点。
但是他们一动,“裕洋”也跟着动起来,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超市船。
这下众人更害怕了,今天是没法轻而易举地脱身了。
吴致远也有些害怕,这种阵仗他是第一次见。
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把担忧和害怕写在脸上,一旦这种情绪被大家捕捉到,那整条船的士气都完了!
恐慌蔓延的速度比野火还要快!
于是他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没事,既然他们要来阴的,那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镇定自若,目光从每一个同学的脸上扫过,与每一双眼睛都产生视线接触,让自己的淡定感染到每一个人。
他看到这些稚嫩的脸上,大部分都写满了恐惧。
杨肖,陈一鸣,尹瑾瑜还有刘亚鹏稍微好一点,但是他们的脸上也都是紧张和担忧的神色。
吴致远把两只手藏在身体后面,做出背手的姿势。
实际上,他的两只手都已经紧张得抖了起来,他狠狠掐了几下虎口,终于让发抖停止了下来。
停止发抖以后,他才敢拿起对讲机。
他右手拿着对讲机,左手举着望远镜,朝着“裕洋”的驾驶舱里看去。
对方驾驶舱里还是那个人,跟吴致远正好对视在了一起。
那个人应该就是“裕洋”的船长了吧。
吴致远觉得,他的目光似乎锐利得能穿透自己面前那面单向可视的玻璃。
他知道,接下来他说的话,关乎这条船上每个人的命运。
他反复斟酌了一下措辞,摁下了对讲键:“‘裕洋’轮,这里是“和畅”号,同意交换物资。我们需要医疗援助,你们船上有治鼠疫的药吗?我们船上的人都快不行了。”
吴致远说完,船舱里的众人都惊了。
恐惧和紧张战胜了他们的理智,他们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说。
每个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等待着对方的回电。
尹瑾瑜感觉到甲板上那群水手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她们,就好像一群秃鹰,守在濒死的猎物旁边,准备一拥而上,吃干抹尽。
这样说真的有用吗?“裕洋”轮真的能放过他们吗?
李宇轩坐在无线电面前,感到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站着的人也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上,直冲天灵盖。
吴致远仍然用望远镜盯着“裕洋”的船长。
他清楚地看到,船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口型很明显,是一句国骂。
船长扭头向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话,这时无线电里传来了那个嘈杂的声音:“‘裕洋’轮收到,交易取消,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药物了,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声音传来,吴致远感到一阵虚脱。
他的脚底有点发软,但还是强撑着一动没动。
其他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逃过一劫的兴奋和激动,但是离“裕洋”轮太近了,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庆祝一下。
他们只好激动得拥抱在一起,袁茜和王莎莎甚至相拥而泣。
甲板上的水手似乎收到了命令,一个头头似乎是水手长。
他招呼了一声,所有水手都撤了回去。
超市船的众人能清楚地看到,这群水手脸上写满的不舍和无奈。
随着几个水手拉起缆绳,“裕洋”的舷梯又被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