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站在那干什么呢？”

白薇薇这才如梦初醒，她回过头去，却见是白蓁蓁披着外衣站在她后面。

她转身走到姐姐身边，看她的脸色一切如常，心想这劫可算是熬过来了，然后回答了一声没什么，转身去给白蓁蓁拿水喝。

白蓁蓁挨着妹妹坐下，抬起头，看见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薇薇，你是不是没睡好？”

她关切地抚了抚白薇薇的头发问道。

白薇薇确实还有些困，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白蓁蓁就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轻声说道：“靠着姐姐再睡一会吧。”

她说着，还伸手将白薇薇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上。

这是白薇薇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长姐如母这个词语蕴含的真正力量，姐姐的怀里很温暖，不禁让白薇薇回想起了之前的点点滴滴。

白蓁蓁是白家最大的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就会定下人家，然后刚过十五就成亲，也有那舍不得女儿的人家，选择让孩子在身边再留一年陪陪家人，到十六岁再成亲。

但是像白蓁蓁这样拖到十九岁还没成亲，甚至是没有定亲的姑娘，却是少之又少的。

之前的路都很忙，一种是身体上的，一种是心灵上的，这让白薇薇并没有去细想这里面的原因，但是此刻这片刻的宁静，却抵挡不住她内心深处汹涌的情感和记忆。

白家奶奶本来就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她极度压榨家里的所有女孩，这让白蓁蓁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之中，养成了她自卑又唯唯诺诺的性格。

后来白家二老相继去世，顾晓知为了生计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县城里生活，这对白蓁蓁来说是解放，却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磨难的开始。

但是这个磨难并不像之前那样是别人赋予她的，恰恰相反，正是她自己赋予自己的。

顾晓知一个女人，能做的工作就只有刺绣，底下又有四个孩子等着她养，她的心理压力并不比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小，所以不知不觉间白发就悄悄爬上了两边的鬓角。

白蓁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是他们拖累了娘亲，不然就凭着她的美貌，才情，和顾家父母留下来的家底，哪怕是二嫁也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蓁蓁就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帮娘亲分担。

白蓁蓁不仅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不让顾晓知有后顾之忧，她甚至还跟着娘亲苦练刺绣，就是想着能卖出去一个好价钱，让家里的负担不那么重。

慢慢地，街坊邻居都知道白家大女儿是个务实能干，又孝顺爹娘爱护弟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有人上门想要为她介绍一门好亲事。

顾晓知心里高兴，也隐隐有些自豪，这是她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可是问题就出在白蓁蓁自己本身，她深切地知道这个家的今天来之不易，那会儿白浩生还小，并不能顶大力气，家里的支出就全靠着自己和娘亲，她要是就这样嫁出去走了，那这个家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办，娘又怎么办。

白蓁蓁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于是始终不肯点头答应，顾晓知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大女儿的心思，只是她心疼啊。

这可是婚姻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说放下就放下呢？

但是顾晓知和白蓁蓁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不仅没有让女儿改变主意，还整天将这个家搞得闷闷不乐。

那年白蓁蓁十六岁，这个年纪还没定亲，放在当地已经算是晚了。

顾晓知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就只能一味地哭，她这一哭，白蓁蓁也哭，年纪尚小的白渝生甚至也跟着哭，那段时间家里没有一个人高兴地起来。

顾晓知总是愣愣地看着女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做的是成功还是失败，正当她心里难受的时候，白浩生却发话了。

那年他十二岁，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家里重大事情的商讨，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不想嫁就不嫁了。

第二句话是，我可以养得起姐姐。

这个时候家里人才反应过来，这个从前的小男孩，也长大了。

白浩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真的懂事了很多，不再任性，不再耍小孩子脾气，而是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

他从打零工，到苦力活，再一点点去找长期工，全是靠着自己一个人的摸爬滚打。

顾晓知和白蓁蓁虽然心疼，可是也很欣慰。

顾晓知其实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着自己，反思着自己对孩子们的教育，可是最后都化作一声轻叹，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们过得开心快乐，她就满足了。

白薇薇的眼神空洞，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她说不定会为这个勇敢选择自己生活的女性感到赞赏，但是很可惜，这里只是封建的凤阳国。

在这里，女性天然就处于劣势地位，这就意味着白蓁蓁可能要永远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

不过好在，现在她来了，她会爱护好这个家，包括家里的每一个人。

白薇薇抽了抽鼻子，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无论何时，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也算是有了深爱着自己的家人做后盾。

她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姐姐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就像，就像是天边升起的第一缕暖阳。

这一觉白薇薇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安稳，相反，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