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没想到大夫人竟然如此美貌,怪不得姚大将军眼中再容不下其它女人,连她疯了都不嫌弃。
冯氏自幼便被人夸赞容貌美丽,也听人说过自己与大夫人有三分相像,所以当初才动了心思,趁将军喝得酩酊大醉,穿上安氏的衣衫,半遮半掩地将他哄上了床榻。
如今看来,将军那时实在是醉得很了,但凡还有半分清醒,也不至于将自己错认成安氏。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冯氏的心几乎被烧成灰烬。
“大夫人!”她咬着牙唤了一声。
大夫人仿佛没有听见,仍然自顾自地念叨。
冯氏不耐起来,提高声音再次唤道:“大夫人!”
木鱼声猛地停住,大夫人一脸惊惶,抬起眼睛,竟是一双秋水般澄澈潋滟的桃花眼。
只看这张脸,哪里像是一个疯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纯真无邪的二八少女,此刻她满脸惊惧盯着冯氏,丢掉木锤,两手将那只瓷枕紧紧抱在怀里。
“不要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大夫人哭叫起来,一边哭一边拼命向后面的一扇屏风旁躲去。
果然是个疯子。冯氏冷冷一笑,“大夫人,我来给您请安了。”
大夫人泪水滂沱,兀自哭喊着:“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不要动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冯氏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你的孩子在哪?你抱着的那个吗?大夫人,你抱的是个枕头,那不是你的孩子。”
大夫人眼睛越睁越大,紧紧盯着一步步愈发逼近的冯氏,迷乱地摇着头。
“你的孩子早就已经死了,你不是知道吗?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冯氏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就死在你的眼前,被人活活掐死的,十七年前就被人活活掐死了!”
冯氏冲到大夫人面前,一把抢过她怀里的瓷枕,重重摔在地上。
一声巨响,瓷枕碎成几块。
大夫人终于承受不住,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一番动静太大,终于被楼下吵闹的丫鬟婆子们察觉,纷纷朝佛堂涌来,见大夫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均大惊失色,慌忙扑了过来。
冯氏早已避开,站在屏风阴影处。
扶人的扶人,拿药的拿药,倒水的倒水。佛堂里只有龛台上点着几支蜡烛,本就幽暗,众人乱作一团,竟无一人留意到屏风阴影处立着一个人影。
冯氏趁机溜到门边,不料却被一个发斜钗乱,半边脸红肿的丫鬟拦住,正是采青。
采青堵在门口,怒声道:“原来……原来娘子竟是来害大夫人的。”
冯氏朝她靠近了一步,“我是来探望大夫人的,再乱说话,当心你的舌头。”
“你明明……”
冯氏声音压得很低,“你是欢阁的人,更是将军府的人,你的身契在我的手中,你若在将军府呆腻了,没关系,我今晚就叫个牙婆子来把你卖到勾栏里去,如何?”
采青的脸色白了,她呐呐道:“贵……贵妃娘娘……”
“怎么,指望贵妃娘娘给你作主么?你不会以为贵妃娘娘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将我赶出将军府吧?就算她管得了今日,那明日呢?后日呢?贵妃娘娘难不成要抛下皇上,住进将军府当家理事不成?而我, 可是日日都在将军府的。”
看着采青愈发没有人色的脸,冯氏轻笑一声,道:“我再说一次,我只是来探望大夫人,不想大夫人竟突然发病,唉,委实可怜。”
说罢,伸手将采青往旁边一推,径直走了出去。
宋嬷嬷单枪匹马跟众人斗了一场,吃亏不小,此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楼梯口,见冯氏下来,赶紧将被打青的眼圈指给她看,委屈道:“娘子,他们……”
冯氏道:“行了,今日你立了大功,你儿子娶亲的彩礼钱,我包了。”
拍嬷嬷大喜,忙道:“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冯氏率先走出欢阁,回头看看欢阁敞开的大门,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似憋在胸口十几年的一口恶气,今日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至于接下来如何善后,她也不怕,料采青那丫头也不敢胡乱说话。
她听钱嬷嬷说过这个采青,父母双亡,家中尚有一个幼弟靠她养活,她没那么大的胆子为了一个不能为她撑腰的疯主子跟自己对抗。
就算采青告到姚贵妃那里又如何?佛堂里一个人都没有,谁看见了?谁听见了?难道大夫人还会突然清醒过来跟她对质不成?
再说了,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卑微的小妾,她可是未来皇后的亲生母亲,姚贵妃又能拿她怎么样?
姚雄不允许别人刺激大夫人,给她造了一个欢阁,把她保护起来,从此大夫人的时间就停滞了,她一直活在十七年前,活在一个梦里。
那么,自己偏要去打碎这个梦。
冯氏想过让钱嬷嬷在大夫人的饮食里下毒,也想过花钱找刺客,可是想来想去,这些方法都不保险。
大夫人死了,以姚雄那般性子,怎会善罢甘休,必然里里外外全面彻查。
她虽然当家主事十余年给自己攒下了大笔私房,不愁银子,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无法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的干干净净,也不能保证用利益收买的人心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或者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不会出卖她。
所以她不能假别人之手,她得自己来。
冯氏从来没有见过大夫人,十几年来,大夫人偏安一隅,对冯氏没有任何妨碍。
可冯氏仍然恨她入骨。
谁让她霸占了夫君的心,一点缝隙都不留给自己?谁让她霸占了正室夫人的名头,不给自己腾位置?谁让她不早一点去死?
她若早一点死,早一点去地府跟她的短命鬼女儿团聚,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
何须她再费这么多心思?
宋嬷嬷一瘸一拐地紧跟在冯氏身后,惴惴不安道:“娘子,欢阁平日里言医问药都是直接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会不会……”
她奉命在下面拖住众人,不知道冯氏到底对大夫人做了什么,看欢阁的仆婢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必是出了大乱子。
万一冯氏对大夫人用了毒,大夫人死了,御医一查看不就全露馅了么?到时候冯氏性命不保,她也得跟着遭殃。
“你怕什么?”冯氏头也没回。
“老奴不是怕,老奴是担心娘子。”
“什么都不必担心,”冯氏凉凉一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听闻大夫人身体欠安,前去探望。”
杀人不一定见血,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才叫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