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玹被惪修送到樊吞岭休养时,杜若被康瑶带回百色,关在觉龙山地牢中。
一开始,康瑶觉得杜若身上肯定和西无诺或者西山神器有些关系,严刑拷打折磨了一番. 但在杜若看来,自己没了父母,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人,什么事值得留恋,一心求死,竟什么也问不出来。
负责审问的两个人,得了瑶夫人的命令,不敢懈怠,一开始用水刑,在你觉得自己快要溺死时,再拉出来,一连几个小时,杜若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该呼吸,大脑会幻觉一直在水下,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缺氧状态。
等到过了几天,犯人恢复神智,又开始鞭刑,水桶里打湿了极细的鞭子,再行刑,受刑的人会有更加明显的痛感,但是伤痕又极细,虽然表面上看没有触目惊心,血肉飞溅,但实际上伤痕累累,痛感加倍。
原本杜若是一心求死的,后来被折磨时间长了,杜若开始憎恨,想把康瑶弄死。
长时间幽闭加上酷刑折磨,杜若的视力变差了,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一连高烧了几天,审讯师怕她死了,连忙回禀了瑶夫人。
康瑶追查白玹和狐灵珏一事是泽王私下吩咐,他们也知道百色王也有派人追查王孙,所以不宜声张,便马上着人去樊吞岭请苍芨来。一则百里稷是自己掌控的人;二来从樊吞岭来回半日即可;第三,苍芨来自北冥,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即便他不归顺,但是也不会被拿捏。
苍芨在半日后,来到了觉龙山地牢。这地牢他以前也来过,总是有些病的要死的犯人,因为还有些许用处,被留下一命,苟延残喘。
等侍卫七拐八拐带他到了刑室,他才看清了,一具衣衫褴褛满脸血渍的人正被吊在架子上,虽然吊着手臂,但是脚是钉在下面的木板上的,脚面上的血渍已干且呈黑色,看样子已经钉了有一段时日了……
“苍芨医师,就是她。” 侍卫说。
苍芨:“他在这里关押多久了?”
“已有月余。此女一直闭口不言,听说…听说审讯不太顺利….”侍卫心想,瑶夫人交待这犯人要严加看管,还请了苍芨医师来诊治,应该是重要的,也不便多言。
“好,有劳,我需要些时间。”苍芨点头。
等他转过身来检查杜若时,心里是有几分震惊的。且不说这些伤痕,但是一女子在康瑶的地牢里被折磨了月余,没有吐出半个字…康瑶竟然还让自己来诊治她…
苍芨先给杜若内服药丸退热,然后查看感染情况,看到她背部密密麻麻细细的鞭痕,不禁心惊:这女子藏了什么秘密值得瑶夫人施以酷刑?他清洗伤口后,将所带的外伤药全部用上了还不够.
苍芨回头对侍卫说:“劳烦小哥,今日的药没有带够,我要回一趟樊吞岭,明日一早再来。夜里….要给她多饮水….利于恢复…”
侍卫笑笑:“苍芨医师,这是牢房…”
苍芨知道自己多言了,笑着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
次日,苍芨再来到地牢时,发现杜若已经退烧了。
“求生欲还挺强?!”苍芨一边检查着,一边自言自语感慨。
他昨日回去后特意找了对症的药带来,倒不是因为领了瑶夫人的命令,要救活这个犯人,只是他昨日给这被虐待数月的女子清理伤口时,她似乎感受了上药的清凉,用尽力气挪动手指,半睁开颤巍巍的眼睛,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待苍芨凑近,才听清是“救我….”
苍芨清理完鞭伤后,叫了门口的侍卫来,“小哥,她这脚上的钉子时间长了已经长出胧疮,必须得清理伤口,否则腿脚不保….而且持续炎症也可能危及性命哎。”
苍芨所说腿脚不保危及性命有些夸大,但是他还是想让这犯人能舒适一点,虽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什么事是可言,但躺着养上总比…挂在那儿要好些。
钉子拔出来的那一刻,杜若闷哼了一声,苍芨连忙止血,因为长久钉刑,长钉周围已经结了黑色的的血痂,拔开的一瞬,血痂裂开,鲜血汩汩……饶是作为医师的苍芨,也是心头一凛,连忙止血。
许是太痛,杜若从刑架上松懈下来的一刻,晕了过去,苍芨连忙接住。
杜若整个人倒在苍霁肩膀上,但苍芨没怎么感觉到重量。眼前这个人受尽折磨,身型干瘦,似乎毫无生机,但就在昨天,他清晰的听到了那声微弱的“救我”。
苍芨自小随师傅学医,先是在百里氏族,也随师傅云游,后来跟着百里稷来到百色王宫,长居樊吞岭。他见过达官贵族,也医过囚犯,但很少见受过酷刑却还一言不发,心底又有强烈求生欲的人。
一名女子,如此坚韧的意志,医者悲天悯人,而苍芨此时是心生敬佩。他横打抱起极其虚弱的杜若,放在牢房角落里的床板上。
伤口抹药包扎之后,苍芨又到外间开始熬药,侍卫们看他忙出忙进,都觉得好笑,一个将死不死的犯人,苍芨医师竟然如此上心。但是也都没有阻拦,毕竟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伤病,谁不希望医师在医治自己时都一百个上心?!
接连一段时日,苍芨都往返樊吞岭与觉龙山间。
白玹此时已经基本痊愈,他也知道惪修是祖父一直安插保护他的人。
那日,惪修带他去叠云殿。他小时候父亲常带他去祖父居住的寝殿,叠云殿的摆设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他恍惚间觉得父亲也还在,当看见祖父的那一刻,他一下被拉回了现实。百色王头发已经花白面貌也苍老,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而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已经死了……
百色王告诉了白玹,已经私下查明当年想毒害自己的不是白寂,当年的焚刑也是在自己昏迷时,各氏族势力压迫,王妃迫于形势下的命令….
那条蛇…她能有那么大的权力?难道不是祖父给予的?没有祖父的放任,谁敢对王储施以焚刑?
白玹想起父亲,红了眼睛,忍住泪水。爹娘都已经不在,想起娘亲临走时告诉他的一定要回去百色,为父亲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次,他决定站在祖父这边,他也明白祖父所谓血脉相连,不过是因为现在泽王已经掌握实权,当年的内幕渐渐出来,他也不在乎,百色王日渐衰老,不能再掌控泽王,害怕自己不能善终,才扶植白玹,不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取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这世上,哪有什么被坚定的选择?白玹想起了杜若,如果当时一起死了,会不会更好?若儿,你在哪儿……
苍芨回来的时候,看到白玹还在院中坐着,上前问候:“殿下”。
白玹抬头,想起这段日子苍芨一直早出晚归,随口问了句:“近日山下有事?看你一直外出。”
苍芨也知道叠云殿陛下的旨意,知道王孙回归是叠云殿的意思。他也恭敬回答:“瑶夫人命我医治觉龙山地牢的囚犯。”
本来也是件寻常的事,但听到苍芨提到康瑶,白玹心里咯噔一下。
“瑶夫人的人?知道是犯了什么事么?”
苍芨回答:“我也不知,但是….应该是重要的,不然也不会酷刑折磨月余….”
白玹心慌的厉害:“月余?”,他又试探的问:“是什么年龄的男子?”
苍芨:“是女子,也是少见….心志如此坚韧的人,长钉足刑,痛晕了也没叫一声….”
说到这里,苍芨又想起了女子直直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刻。幌神了片刻,他才发现白玹眼色血红,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步走到门口,片刻,又折回…走到苍芨跟前,怔怔的问:“你可知这女子名字?”
苍芨知白玹一向谨慎,相处数月都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摇了摇头,说:“不知,但….有听侍卫说起是瑶夫人从无望山带回来的….”
白玹觉得胸中郁闷,一股腥热涌到喉咙,他立刻用帕子掩住。过了一会儿,他转向苍芨:“我去一趟觉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