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篱轻轻敲了敲江怀夕的窗户,江怀夕早就醒了,此刻缩在床上捂着嘴哭,听到窗户的动静吓得直摇头。
“小夕,快出来。”夏篱压低声音喊。
“二嫂!”江怀夕一听,忙跑过去打开窗户,刚要说话,听到门口有响动。一回头,看到一把刀伸进来,吓得惊声大叫。夏篱钻进来使劲将衣柜推倒挡在门口,拉着江怀夕跳出窗户。“小夕,快!你从工房出去到方家求救!快去!”
江怀夕嗓子紧的发不出声,使劲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去了。这时江父一声怒吼,夏篱脑子一热,冲进柴房拿了把锄头从堂屋门口,见几人还没打开门,松了口气喊道:“爹!堵上门!怀夕已经跑了!”
张大一回头,看见一个女人拿个锄头站在门口,立马就冲过来要抓她,刚走到门口哧溜一声滑倒,扑在地上。夏篱用锄头狠狠砸了他头一下,听到他惨叫一声就不动了。夏篱吓得差点把锄头扔了,抖着手想杀人了杀人了我杀人了。
“夏篱!你快跑!别管我们!”江父听到动静,拎了个凳子打开门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个人,想也不想一凳子过去将他砸倒在地。
正在撬江怀夕房间的李二和翻江广白房间的张三也冲了出来,江父看到李二手上的菜刀心慌了一瞬,咬牙用凳子砸他,李二往后仰去,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手上菜刀乱挥。
那边张三朝着夏篱过来,踩着油摔了个屁股蹲。夏篱够不着,进去又怕摔跤,看到江父拿着凳子砸人,急着想去帮忙。这时院子门被人一脚踢开,方家父子拿着家伙冲了进来,夏篱心神大松,顿时泪流满面,嘶声叫道:“方叔!快来救救我爹!”
眼见方家父子冲到堂屋门口要进去,想起门口有油,连忙拦住他们,去敲大门左边的窗户:“娘,你没事吧,快把窗户开开。”
严氏在江父冲出去的时候就从床底出来了,这时忙把窗户打开了。夏篱叫方家父子从窗户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方大山一铁铲拍掉李二的菜刀,方大海一脚踢倒李二,将他摁在地上。张三连滚带爬的终于从堂屋出去了,却迎头撞上一干来帮忙的村民,当即扔了菜刀抱住头喊:“别打别打,我投降!我认罪!”
这晚总算有惊无险,夏光和他带来的三个人都被捆起来扔到了江家院子里。
“这是夏光啊?真是疯了!带人来自己村里偷东西!”
“这带着刀呢!怕不是要杀人啊!”
“江家多和善的人家,真是干得出来啊。”
“畜生东西,人沾了赌果然就疯了!”
夏家人来了之后,夏老太气得站都站不稳,由着夏老二扶着,指着夏光道:“你还是不是个人!夏篱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夏老大也是气得大骂,直说自己没这个儿子。小胡氏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妹妹!当初我娘那样求她帮忙借钱还债,她都不借!若是她借了,我家就不会饭都吃不起!”夏光恨恨地盯着夏篱,仿佛她是他的仇人。
夏篱被他的眼神吓到,退了两步,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我呸,你自己赌钱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还怪别人,我看你脑子都出了毛病!”
“肯定有毛病,不然能带着人拿着刀来吗?”
“村长,把他赶出我们村,这种人太坏太吓人了。”
“是啊村长,打断手赶出去!”
张大这会儿也醒了,和李二张三一起瞪着夏光,要不是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听到要打断手,张大狠狠踢了夏光一脚,连声求饶:“不关我的事,都是夏光叫我来的!”
“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对,是夏光,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没想干什么啊!”
“静一静!望均啊,你家是苦主,你看怎么处理?”村长问道。
“送去衙门,让大老爷判案吧!”江父不是村里人,不敢挨衙门的边,这种人绝对不能放出去,有一就有二,打断手谁知道会不会回来报仇。
张大急道:“别啊,我们赔钱!我们可以赔钱!”
“不要!不要!不能送去!”小胡氏像是突然醒过神,跪在江父脚下哭着求道:“求求你,不能送去衙门啊,他还小,他不懂事,求求你,饶了他吧!”
“都十六了还小啊!”
“这要是江家出了事,找谁说理去,饶了他,下次再来一回可咋办啊。”
“是啊,这次菩萨保佑逃过了,谁知道下次怎么样,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太吓人了,四个人都拿着刀子。”
“村长,一定要把他送到衙门关起来,他这样的人,若是放跑了,下次谁家遭殃可不一定。”夏篱看着小胡氏,道。
“对对对,万一下次到我家呢?”
“得了吧,你家穷得就剩下人了。”
“夏篱!他是你亲堂哥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小胡氏猛地回头,嗓子尖锐刺耳,几乎破声。
夏篱这一晚上吓得此刻心都还在狂跳,登时怒道:“我的亲堂哥半夜带着刀来找我,放过他,谁放过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公婆小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家过得好一点吗?那以后村里谁家过得好了,是不是晚上都不能闭眼,怕自己的堂哥堂弟提刀上门?”
听到这话,周遭村民想了一下就觉得可怕,纷纷要求送去衙门,张大三人的求饶声谁都当没听见。
“你们不是没事吗!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小胡氏喊道。
“我们有事就死了!”夏篱懒得跟她胡搅蛮缠,转向村长:“村长,这几个人一定要送到衙门去。”
村长看了江望均一眼,见他也是如此,便道:“先把人带到祠堂去,明日一早就送到衙门吧。”村长心里其实是不太想送去的,村里出了这种事难免让人议论,若是闹到衙门,村里出了个贼不好听。但是夏篱说得也没错,轻易放过难保不会再回来,万一没了防范,一家子还能活吗?江家于村里有大恩德,可不能出事。
“不要,村长,求求你,不要啊,他还是个孩子啊。”小胡氏抱着村长的腿,绝望地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夏老大,“明哥,夏光是你亲儿子啊!你求求村长,娘,二弟,不能让他进衙门啊!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啊!”
夏篱揉揉快要炸开的脑袋,只觉这声音震得人头晕,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诶!夏篱!”大山娘看出夏篱脸色不对,正要劝她去睡一会,就见她软倒了下去,急忙将她扶住。
“夏篱!夏篱怎么了!”江父奔过来。
在屋里安慰江怀夕的严氏听到喊声,也出来看,见夏篱晕倒在地,腿都软了,“夏篱怎么了?她是不是受了伤?”
几个村里的妇人帮着把夏篱抬到屋里,大山娘把大家劝了回去,只夏家二房几个女人留了下来。众人围着夏篱检查,看身上没有血迹,放下了心。
男人们则将夏光几个拖到了祠堂,其他人见不需要帮忙,各自回家了。
现在天还黑着,城门没开,严氏再急也没办法。好在没一会儿,夏篱就醒了过来,哑着嗓子看着一屋子人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晕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严氏一脸担忧的问。
“小篱,你没事吧?”王氏同样担心。
“没事,就是有点饿了。”夏篱闭了闭眼道,胃里空荡荡的,饿得都快粘一起了。
“对对对,你晚饭没吃,我锅里还给你留着饭,我去热一热,马上就好。”严氏说着就往厨房去了。
“我来帮忙。”王氏也跟着去了。
江怀夕倒了杯水过来,“二嫂喝点水。”夏雨帮着把夏篱扶起来。
“今天太险了,怀夕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一跳。”大山娘道,他们正睡着,听到江怀夕在外面哭着喊救命。方父忙爬了起来,一听有强盗,拿着锄头就跟两儿子过去了,大山娘让儿媳去村里叫人,跟着去了江家,进去看到夏篱拿个锄头站那,见了他们就哭着求助,还以为江父不好了,所幸是虚惊一场。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还好我醒得早,门口泼的那摊子油帮了大忙了。”夏篱笑笑。
“下次还是稳着些,”夏雪一直在边上听着,这会儿忍不住说了一句发现不对,呸呸两声:“没下次了。”
“对对,没下次了。”江怀夕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的,今天真是快吓死了。
夏雨也是心有余悸,初听道江家有强盗就吓哭了,生怕二姐出了事,此刻道:“太可怕了,二姐你真聪明,还能想到泼油,要是我肯定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当时脑子也乱,就是看见了油灯才想起来。”夏篱觉得也是运气好,刚好屋里有罐子灯油,还是江君迁临走前给她备的。
“吃饭了。”严氏跟王氏走进来,夏篱正要起来,被严氏拦住,“别起了,就在床上吃了,小夕把炕桌搬来。你吃完了睡一会儿,明天去镇上看看。”
江怀夕和夏雨把桌子摆上,又帮着摆菜,这边要吃饭,大山娘就告辞了,夏雪拉着夏雨和王氏也走了。王氏不想走,被夏雪瞪了一眼。
夏篱吃完饭,喝了汤,肚子饱了,折腾大半夜的困意也上来了。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严氏留了粥给她,吃完就叫大山送她们去了镇上医馆,大山存了牛车就去了衙门。早上其他人坐着村长家的车,带着那四人就去了衙门报案。
大夫搭着脉,半晌道:“受了惊吓,近来没有好好休息吧?”
夏篱点点头,这几天老是半夜被噩梦吓醒,醒了又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记得很惊恐,然后再也睡不着。
“没什么大事,身体有些差,我开些安神药,回去好好休息,切莫思虑过重,饮食上多注意些,家里条件好开点参片,每日喝完参茶补补气血。”大夫嘱咐道。
“好好,参片开上一些,若是有其他补药,我们也要。”严氏忙道。
“其他不必了,食补就行。”大夫在药方上添上人参,又嘱咐道:“平日可以用红枣炖些鸡汤喝,少劳累,若嫌参茶味苦,搁点蜂蜜也可。”
严氏道了谢,在柜台付了诊金和药钱,听了药童告知怎么煎药,走出医馆问道:“要去衙门看看吗?”
“去看看吧。”两人相携着往衙门去,一群人正围在那看热闹,其中还有几个抱山村民。
大老爷已经审完了,正在宣判。夏篱听了,翻译过来大概是,按本朝律法,入室抢劫者无论是否得手最少关五年,如果得手按财物多少加重刑期,财物过多流千里,伤人也要流千里,杀了人则是斩刑,直系亲眷还要坐牢。而因四人携带了凶器,有伤人的想法。张大等人又被围观者举报抢劫行人,夏光没有前科,但是对亲眷动手,故重判,四人皆杖二十流放千里,劳作五年,十年内不得归。
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夸赞青天大老爷。
严氏和夏篱等着江父出来,方家父子也来了,作为人证,还有村长和他两个儿子。此刻近中午,江父便说去酒楼吃饭,感谢诸位乡亲的帮忙。
众人推辞不过,便去了镇上的悦宾酒楼,江君迁以前的野物都是卖于这家,掌柜姓余,做人厚道从不压价。
此刻大约还早,楼内客人不多,一楼只有两三桌正在闲谈等菜。
余掌柜见过江父,一看是熟人,还带着一群客人,端着笑脸亲自迎上来,“老兄弟,今天可是来照顾我生意?”
花花轿子人抬人,江父也笑道:“可不是特意来照顾生意的,悦宾酒楼声名远播,物美价廉口味好,我们是慕名而来。”
余掌柜笑得更开心,伸手将众人往里引,“那保管不让诸位失望。快请进,一楼大厅热闹,二楼包间清净,江老哥想坐哪里?”
“我们都是粗人,就在一楼热闹热闹吧。”江父道。
“那这边靠窗吧,还能看看外面的热闹。”余掌柜带着人坐在床边,又让小二倒茶,端瓜子花生来,“诸位想吃些什么?”
江父问过乡亲有无忌口,得知都没有,便道:“不如余掌柜安排安排,都是村里人,饭量大爱吃肉,内人那桌就看她们自己想吃什么吧。”
“那我就做主了,保证让你们吃饱吃好,下次还来。”余掌柜笑着,又去问了严氏和夏篱,她们两人是女眷,单开了一桌。
“小篱想吃些什么?”严氏问道。
“随娘吧,我早上吃得晚,还不太饿。”夏篱道。
严氏点头,看向余掌柜道:“可有牛肉?”
“有,今日碰巧买到了,想怎么吃?”余掌柜道。
“炒嫩牛肉,若有春笋就用春笋炒,再来个新鲜的蔬菜和蘑菇鸡汤。”严氏说完对夏篱道:“你先前想吃牛肉,只是这个一般买不到,今日有就尝尝。”
“好,谢谢娘。”夏篱没想到严氏一直记着,心中一暖。
因是女客,余掌柜也没有过多谈笑,只笑着道:“春笋也有,那我这就去让厨房做,二位稍坐。”
约莫一刻多钟后,众人的菜就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大桌那边有酱肘子,烧鸡,一大盆肉丸子汤,炸小鱼,肉片炒春笋,小葱豆腐,香椿炒鸡蛋。每一盘都是满满当当快堆不下,米饭更是端了堆起尖的一盆。
小桌这边牛肉和香椿炒鸡蛋也上了,鸡汤说是还要等一会儿。
“这,这酒楼的分量可真实诚啊。”村长惊叹道。
江父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道:“大概是看在小迁的面子上,旁人可没这分量,大家快吃。”
这一顿各个都吃的心满意足,味道好分量大,饶是大伙能吃,也不免有些撑着了。
严氏和夏篱桌上倒是正常分量,两人也都吃完了,主要夏篱吃得不少,那鸡汤不知怎么炖的,鲜美异常,严氏都喝了两碗。
这两桌,余掌柜还给了个折扣,总共才四百五十文,真真的物美价廉。
吃过饭,江父说要去铺子里跟大儿子说一声,免得从别人嘴里听到又担心。村长他们也没什么事,就陪着走了一趟。
这事不敢跟田氏讲,怕吓着她动了胎气。江父拉着江广白单独说了,江广白又惊又怒,想回去照顾父母铺子又丢不开,当即掀开袍子跪了下来哽咽道:“都怪儿子不孝,没能守在父母身边,让您二老受到这样的惊吓。”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等会儿可可看见了怎么想!”江父连忙将人拉了起来,说道:“这次多亏了夏篱,要不然……”
话未尽,江广白听懂了,想到后面的话就心慌,他道:“不然还是关了铺子,等二弟回来在做打算。”
“关什么铺子,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跟可可慢慢说,别吓着她,我们先回去了,村里人还在等呢。”江父拍了拍儿子肩膀,“方家离得近,昨日来的快,那几人都抓去流放了,别担心了。”
江广白还是不放心,可也知道不能回去,不说铺子,江恒在书院读书也要人照看。
回去的路上,除了严氏和夏篱,也没人坐车,都说吃撑了,得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