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把陈长生哄入黑塔之后，确实让他后悔甚至有些绝望，他总以为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刻，这个和尚师傅会想办法自己放出去。

只是当自己被那三十六个铜人揍得死去活来，也没见他出手，这才死了这个心思。

然而自己苦苦地煎熬了七日，从无明业火入体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明白，这个世间最后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听着他的问题，陈长生笑了笑，头一回没有跟他计较。

“难道我不回来，师傅跟小舞就不喝茶了么？”陈长生看着两人摇摇头，拎起桌上的水壶添上泉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空海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你这回从塔里出来后，好象变了许多，没有土匪的味道了。”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只是小心将茶叶放进壶里，又取了三个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小火炉里的火苗渐渐生起。

只是片刻的工夫，三人面前的杯里便有热茶注上。

陈长生捧着热茶，看着火炉里的火苗，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心里想的却是在幻境里自己终究是放过了花艳红一回。

放过别人，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是他闯塔之后最大的感悟，他没有跟老人分享，因为跟他不熟。他也没有跟空海分享的意思，因为两人太熟。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感悟，不想与人分享。

若这世间还人有能跟陈长生毫不保留分享心底的秘密之人，恐怕只是那失去了消息的小哑巴诗诗了。

看着一脸的期盼的空海，陈长生微笑着回道：“我只是有些心累，哪里有什么改变，我不还是那个陈长生土匪么？改天等我心情好，再把杀人歌唱给师傅听。”

坐在一旁的小舞知道他是在发泄，没有理他。

空海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你能在七天之里突破了四个境界，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要不要明天我们明天去一趟东方掌柜哪？”

陈长生一楞，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自嘲微涩一笑，心想便是大和尚的师傅，也喜欢世间的那一道烟火之气。

他好象记起了不觉说的那句话：“我们先是这个世间的凡人，然后才会尝试着去修行，无论是修佛还是修道，都不要忘了我们是人，不是神。”

火苗照耀着三人的脸庞，陈长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师傅我们终究是人非神啊！”

黑塔最后一层的小屋之经历，缓缓地在他脑海里浮现，看着眼前的空海和小舞，陈长生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是啊，我们是人非神，便要好好珍惜眼前之人，不论那一天小舞会得道飞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的。

他再如何自信也不敢奢望能梦姨和花仙子相提并论，花仙子可以自由来往此间与未知之地，自己需要花上多久的时间？十年还是一辈子？

他有些想念那没有见过面的母亲了。

空海一楞，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这黑塔之行的陈长生如同凤凰涅槃一般，完全象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看都要刮目相看了。

看着陈长生，空海轻声说道：“你要不要跟我学习佛法，我愿意将我所学的诸般佛法与你分享，让你感受佛法的诸多妙处……”

“暂时不要了，这你一座书山我才刚刚走进去，我还想学习更多的道理，我还要去寻找那可遇不可求的养魂木，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我喜欢做的事情，做起来才会觉得有意义。否则只是为了喜欢某一样事物就逼着自己，就算这件事情就算对别人有意义，但对我没有意义。”

陈长生抬起头来，看着桌边的空海，想着他在浮屠塔里的诸多经历，心想自己已经将很多事情看得清楚了一些，便没必要急着再去拥抱无边博大的佛法了。

空海看着一旁微笑不语的小舞，犹豫片刻后笑了笑，缓声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以后我就不再劝你了。”

小舞喝了一口茶，看着空生活费说道：“我们到时候去探险，大和尚你要不要一起去？”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小舞有些开始喜欢前前这个大和尚了。

空海看着脸上有天真笑容的小舞，静静地说道：“我自上回离开，在大唐呆了太多的日子，接下来我要在这里认真修行属于我的佛法，搞清楚一些之前想不明白的道理。”

事到如今，空海没有隐瞒自己之后的想法。

指着陈长生身后的书架说道：“我还要将这些书本里的道理修正出来，交给东方掌柜去出版，让更多的人明白这些道理。”

陈长生和小舞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脸上没有流露出惊讶神色。

陈长生回忆大唐的往事，轻声说道：“我记得初见师傅还是在大唐的天牢之中，没曾料到这一转眼快三年了。”

陈长生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自修行，对于空海拒绝同行自然不会感到意外。只是强如空海这样的境界，居然还能静下心来专研自己的学问，确实让他感到震惊。

“我发现在长安时候的你，只是一枚青涩的果子，面眼下的你，已经是陈酿了二年的美酒了，我开始有些舍不得放你离开千岛国了。”

空海给水壶里添了一些泉水，看着陈长生微笑着说道。

陈长生一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烂衣服，问道：“师傅说的是我的人，还是我身上这件僧衣？”

“我自然说的是你的人了，若你的人也跟这件僧认一样，那真是倒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空海看着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陈长生一楞，愤愤地说道：“我说师傅你为何不去那塔里度试试让千枝箭、万枝箭射在身上的感觉？是不是你知道里面不好玩，所以让我先去试试？”

空海一怔，看着他回道：“因为我修行的是佛法，而你还在破境的路上，你不去难道让我去不成？”

陈长生看着他笑了起来，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空海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你进去之后应该知道这黑塔千年以来，没有几个能达闯到最后一层，便是这件事情就值得我骄傲了。”

“我也没想过拿闯塔这件事来骄傲啊，再说我说出去有人相信吗？我有必要告诉每一个认识我的人，我闯过了大东寺里的浮屠塔了吗？”

陈长生想着那一层千道、万道的箭雨，心里止不住微微一笑。

这确实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他还不想告诉更多的人，除非师父和梦姨等人，还有那个便宜师傅。

“你知道我在里面不知道多少次都有死不如死的感觉，师傅难道你没吸听见我在塔里骂你么？一会让火烧，一会让雷劈，那是人能熬得去的么？”

便已经已经闯塔成功的陈长生，如果再让他重新经历一回，他肯定是打死也不愿再进去一趟的。开什么玩笑，境界可以慢慢地提升，可是小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空海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想到这黑塔里面如此危险，当初他给陈长生的建议是当做一次难得的历练，如果知道这其中有生死之间的危险，恐怕他得认真考虑才会做出决定。

看着陈长生愤怒的模样，空海微笑说道：“你此回入塔虽然不是我能预料的，但好在你闯了过来，往后再遇到这一类的选择，你可以选择回避。毕竟活着，才有希望。”

陈长生静静地望着屋外的天空，跟小舞说道：“那花儿开了没有？”

小舞一听，看着他笑道：“你进去第三天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长生看着她摇摇头，笑道：“不着急，等我好好睡上一觉。我要先睡个够，再去看师傅和东方掌柜还有……”

空海点头笑道：“你是该要要睡上一觉，将你这一次的闯塔的心得好好想想，或许对你以后有帮助。”

“何止以后，现就在让我痛不欲生了……只不过，现在若是遇上象黑塔里那样的场面，也不至于那般慌乱了。”

陈长生对自己在黑塔中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自己至少活着出来了。

在现实场景中，陈长生相信没有几人能挨过黑塔里箭雨那一关，那可是双重的危险，若不强大的肉身，要不了几个回合就被射成刺猬了。

塔里呆了七天，在陈长生看来如同呆上半年不止。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的七日，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尤其是精神状态非常紧绷，突然放松下来，让他有些不习惯。

眉眼间尽是憔悴神色，陈长生看着空海嘴里喃喃自言自语念着经文，心道师傅你要不要这么勤劳，一边喝茶一边还要颂经。

小舞取了毛巾，倒了一些热火在上面递给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毛巾，简单地地搓了把脸，湿毛巾搓掉脸上的箭伤，痛的他连连皱眉叫道：“师傅你啥时候进去试试吧，真的好玩。”

“你去过就行了，你以为黑塔天天都能闯的吗？”空海看着他淡淡地笑道。

陈长生怔了一下，轻声问道：“这个还有讲究吗？早知道我就在里面多呆几日了。”

堂外北风呼呼地吹，空海想了想，终是放暂时放过了他。轻声说道：“你且你洗漱一番吧，看你身上的模样也不舒服，过二日我们再去找吴大白和猫儿喝酒。”

陈长生看着他笑了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破烂的僧衣回道：“还是师傅理解我，这个时候若问我世个最美妙的事情是什么……”

“你不就是想做一个猪么，赶紧去吧，厨房里已经烧了一大锅热水，可以杀猪了。“小舞看着陈长生有气无力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空海看不出来陈长生的模样，她可是一眼就看穿了。只是既然陈长生不想说，她也不好在空海的面前提。

陈长生自然不会跟她计较，他感觉自己在塔里闷了几天，如同闭关的和尚一样，突然间不会说话聊天了。

心想若是说出去，恐怕连白猫都不会相信吧？

又喝了一道茶，空海起身离开，陈长生将他送到门外，定好了去书局的时间，这才转回头想着去好好洗漱一番然后蒙头大睡。

便是当年在女王墓里砍僵尸，也没这么累。

毕竟那会他可是每天都回小石屋里歇息一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