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有记忆以来,就是宗璇提升修为的工具,说一声为宗璇而活也不算过分。而现在,他被恩公搭救,终于又能触摸到久违的阳光,恩公又劝他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他喃喃道,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鹿抬起头,注视恩公的眼睛,杏眼如春花,眉峰似远黛,毫不扭捏地回视他。
“恩公,我……我想报恩”,不只是为了搭救之恩,也是为了今天一话之恩。
孟忍冬强忍下“你小子是油盐不进了”的腹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若是报恩,也不必把你的一生都交付给我。不如我们十年为期,这十年内,你随叫随到,任我差遣。十年一过,你就恢复自由,我们两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叫小鹿放松下来,就想了个十年之期的幌子,让他心安理得地在青州养伤。
不过如果真能用十年之期绑住他的话,她就能获得白泽的支持。但是,至少此刻,她没有这样功利的想法。
小鹿额间的竖瞳突然冲破了法术的禁制,显现出原形。一道金光,像是无限流动的溪流,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十年之期,任君差遣,不得背离,死而不惜”,小鹿像是虔诚的信徒,将双手叠放在竖瞳前方,他的声音像是滚落的玉珠,在房间里盘旋一周。“誓成。”
一瞬间,金光大盛,将整个房间挤满。在金光温柔地流淌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后,倏尔消散。小鹿一瞬间脱力,跌坐在地上。
孟忍冬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接住了他。这束金光是从竖瞳里面出来的,这应该又是白泽族的种族天赋。但是孟忍冬还是有些慌张,什么天赋能让他的使用者倒地不起啊!
“小鹿,小鹿,你没事吧?”小鹿悠悠转醒,慢慢睁开双眼。触目是恩公担忧的脸。“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累,歇一会就好了。”见他起来,孟忍冬才放下心来,试探地问道:“小鹿,你知不知道那道金光是什么?”
“我不知道,刚刚我听见十年之期,便想着与恩公立誓,接着就觉得竖瞳这里有一股暖流,推着我说出誓言。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小鹿扶着额头,做出认真思索的姿势。
看来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不过没事,过几天她们去了白泽族就知道了。张了张嘴,孟忍冬还是没告诉小鹿任何与白泽族有关的事情。一是因为她对白泽族了解不多,不敢妄下揣度;再就是······眼前的小梅花鹿实在是太弱小了,应该一下子理解不了,等到了白泽族慢慢再学也来得及。
而且,还有一条私心孟忍冬没有在列在明面上:小鹿一本正经地跟别人介绍自己是麋鹿时,实在是有趣得紧。
还没来得及笑,她就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手心处微微传来刺痛,一道金色的芙蓉花印记刻在了那里。
小鹿不过是说了一句誓言,金光就在二人身上留下同样的记号。孟忍冬试探地触碰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好似这是她皮肤的一部分。在尝试了水浸、灵力催动等各种方法后,孟忍冬一把拉过小鹿的手,说了一句“冒犯了”就把二人的芙蓉印记紧紧贴在了一起。
……
不出意外,这个方法依旧没有奏效。外面的微风正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不过房间里却是鸦雀无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二人现在紧紧握着双手,如果忽略掉孟忍冬的不解和跃跃欲试,以及小鹿的震惊和羞赧,这应该是个和谐的画面。
既然怎么也找不到金印的作用,那就姑且把它算作是誓言的凭证吧。快速放下手,孟忍冬想着,一会儿一定要让小鹿向她保证,绝不随意做出誓言。以小鹿这种纯良的性子,以后要是放出去不管了,他有可能会把自己搞成满身金印的样子。
脑子里蹦出金色皮肤的小鹿,孟忍冬赶紧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怪想法赶出去。不过坦白来讲,其恐怖程度不亚于小鹿涂芭比粉口脂。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星晖就冲进来了。她跑到孟忍冬面前,双睫上还挂着泪珠,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忍冬脸色一变,从刚刚的生动和蔼一下子冷漠下来,让人觉得坠入了冰窖。只嘱咐小鹿好好休息,她就缩地成寸地飞身出去。星晖也成了一道幻影,紧紧跟出去。
刚刚还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机。小鹿凝视着孟忍冬离开的方向,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是孟忍冬是渡劫期的大能,他是没灵根的凡人,怎么可能追得上呢。叹了一声气,他只能默默攥住手心的金印。
突然,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
星晖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淌,抽抽嗒嗒地站在床边。“风裳撑着一口气回来了,一回来就不省人事,这可怎么是好啊……”床上躺着的女子像是一尊失去生机的玉娃娃,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可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百转丹吃了吗?”孟忍冬坐在风裳的床边,输入灵力为她疗伤。
星晖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吃了两颗了,可是还是不见好,这不会是……桐燕草吧?”自从几十年前元明阁用桐燕草害得梦貘族死伤过半,这味丹药就在修真界几乎就绝迹了。
不过,孟忍冬杏眸一眯,前几天在灵山派还见识了一次。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彻查此事,左右等风裳醒来再说吧。
床上的玄衣女子,腹部的衣服被利刃划破,露出狰狞的伤口。血液正无休止地从那里流出,一直隐没到黑色的下摆。床单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好像进入了梦魇。指甲紧紧地扣在手心里,硬生生挠出几道血痕。
孟忍冬把手贴上她的额头,神识外放,不过怕损害风裳的元神,她只渡入了一小部分神识进入她的梦魇。
“梦中焉见,心魔必现”,她熟练地施展着织梦术—通过进入别人的梦境来窥视心魔,若是友,则为其引渡;若是敌,则增其魔气。显然,风裳属于第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