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庾本就不想惹事,但听到这人言语如此激进难堪,也怒火攻心,他攥紧了拳头,正准备还击,这时他的手突然被人拉着,一道冷声告诫从他耳边传出,道:“还请公子自重!”
穆子霁虽声音冷淡平稳,但此中威严还是怔住了烨羌,如果说蓝庾是崭露头角的新锐,那穆子霁就是名声远扬的少侠,世家教会中要说没见过穆子霁的大有人在,但要说听过他梦师名讳的大抵是没有的。
穆子霁站定在蓝庾的身旁,睨着烨羌,未出一招一式便使之处于下风,高下立见,穆子霁薄唇轻启对蓝庾道:“安神静息。”
蓝庾侧首看着他,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逝,好像有一阵风吹散了他的冲动,他重重的朝穆子霁点头。
这时石苏子闻声赶了过来,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坐着品茶的重妧和陵游,知道这事两位皆为长辈不好插手,不然烨教主来了任谁看也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陵游见她过来使了个眼色,便悄无声息地和重妧一道退出了正厅。
她转身笑道:“两位公子为何这般,不知是有何照顾不周?”
穆子霁闻言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杜若看石苏子亲自赶来处理觉得这事掉面子,硬邦邦道:“没有不周,我与这位公子有些误会罢了,麻烦石姑娘了。”
石苏子又道:“没有就好,”又看向烨羌道:“不知这位公子.....”
烨羌见她二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不把他当回事,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无视他的人,羞怒道:“哼!惺惺作态,一丘之貉!”
说完也不顾几位同行好友,扬袖而去。
石苏子这才转身疲惫地笑着给众人赔不是:“小女安排不周,坏了诸位的兴致,还请见谅。”又与蓝庾几人致歉道:“蓝公子杜公子,见谅。”说完便对着几人一礼。
蓝庾忙道:“是我们冲动了,给石姑娘添麻烦了,还请石姑娘不要责怪,我们在令父送灵之前......”
石苏子打断道:“蓝公子不必客气,大家看在眼里是那位公子先惹的事,何来让你们承担的道理?好了好了,你们先用膳,不必在意。”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
穆子霁收回目光,三人也没了在待下去的兴致了,穆子霁便随蓝庾二人往陵游住处去。
他稍后两人一步,正准备抬头看蓝庾是何反应,谁知道蓝庾竟回头一脸讳莫如深的盯着他,诡笑道:“穆兄...你是不是.....”
每次蓝庾这般笑容准没好事,穆子霁连忙否认道:“不是!”
蓝庾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否认什么啊?”
穆子霁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蓝庾才正色道:“方才多谢了啊,穆兄。”
要不是穆子霁刚才拦住他,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他一掌拍在杜若后脑道:“你还动手!嫌脸丢的不够是不是!”
杜若也知方才自己太过冲动,但还是嘴硬道:“他先骂的我,我才动手的!!”
蓝庾又打道:“你还有理了是吧,叫你嘴硬!叫你嘴硬!”
杜若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抱着脑袋眼泛泪花。
三人行至陵游门外,蓝庾恭敬的敲了敲门道了一声师父,门便应声而开,陵游与重妧正坐于案前对弈林羽涅赫然在他身后。
穆子霁一礼道:“陵教主,师父。”
蓝庾与杜若也礼道:“重教主,师父。”
陵游道:“不必多礼。”一挥手门又关上了,他眼带笑意的看了杜若一眼,杜若心下一惊,连忙规规矩矩站好,生怕陵游罚他。
陵游见他安分哼了一声,便把目光投向蓝庾,道:“说说吧,重兄已设结界。”
蓝庾掏出怀里的手帕,轻轻剥开,露出里面已烧的焦黑的布缎,才道出了他与穆子霁这些日子在鬼卿庄与小镇的所见所闻,还有这黑布缎的来历,疑虑道:
“师父,重教主,我和穆兄都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这烧得看不出本样的黑布,一夜屠庄之人,还有失踪半年之久孩子和那突如其来的大火....都像是在掩盖什么,我已问过石姑娘,就连她们驻留在这南来北往必经之地的教会都未曾察觉异动,那此人来头一定非同小可.....”
陵游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蓝庾看了穆子霁一眼凝色道:“我与穆兄都觉得此事牵连甚广,... 可能是世家教会之人所为。”
蓝庾语毕,几人神色皆凝重不少,屋内鸦雀无声,他们四人虽早已猜测过但毕竟是他们几个的疑虑,可这下就连陵游和重妧都陷入了沉思,足以说明他们的推测方向可能是对的。
半晌重妧才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暗中查探岂不是早已泄露。”
杜若与林羽涅对视,他们这次出来不就是奉命传信,这下可好直接传到了,束鬼婴之人的手里。
穆子霁沉思半晌道:“这束鬼婴不是当年就销毁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世家之中?”
陵游凝眉道:“穆公子有所不知,当年逐杀阿奈山后束鬼婴便不知所踪,世家各教会怕引起恐慌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杜若吃惊道:“那这束鬼婴还流传于世上!?”
陵游面色凝重不语,重妧道:“当年经历过阿奈山逐杀的世家教会不多,知情之人应该也在其中,只是几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蓝庾道:“如此说来,这束鬼婴可能在任何人手里?那该如何查起?”
穆子霁若有所思道:“黑布。”
杜若还未反应过来一头雾水,蓝庾突然高声道:“对!黑布!”
又道:“这黑布,火烧不化,绝不是无名小卒所用之物,还有能一夜屠庄不被附近驻留世家察觉之人肯定法术高强,我们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肯定能找到线索!”
杜若恍然大悟,道:“是啊!能通过莱州还不被石教主发现的异教肯定绝非等闲之辈!”
陵游道:“既然已有方向那石兄下葬之后便即刻出发,此次暗查不必与世家通气,就我们几人知晓便可。”
重妧见事有转圜,捏了捏眉心便道:“既然已有眉目,那就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为石兄送灵。”
蓝庾一行人退出了房间,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云生一个人留在房间惊道:“杜若、林兄!我们和穆兄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穆子霁愿不愿意拉起他就往回跑,穆子霁毫无防备,竟被他扯跑了,他急匆匆地推开门见云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半晌穆子霁才道:“放手。”
蓝庾一下反应过来,方才急切,怕云生乱跑,拉起穆子霁就跑,没有顾忌穆子霁的感受,猛的放开手。
蓝庾满脸堆笑道:“穆兄,子霁,嘿嘿,你别生气啊,我不是着急没顾得上嘛,你说万一云生饿着了,摔着了,心疼的不还是我们....”蓝庾观察着穆子霁的神色见他没有厌恶之情又道:“你说是吧,嘿嘿。”
穆子霁不理他,上前几步,一手拖着云生的脑袋,一手抱住他的脚,准备把他放到小床上,刚一动云生就醒了。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蓝哥哥,你回来啦。”
穆子霁一怔道:“嗯,云生睡吧。”
云生也不知听清没,随便答了句什么就扒着穆子霁的衣服睡过去了。
蓝庾看着穆子霁抱起云生,还怕他醒了似的轻轻摇晃着,往小床走去,临到要放下时云生突然惊醒,穆子霁低声哄了几句,蓝庾站的有些远没有听清,但他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不禁有些些恍惚,脑海里闪过生气的穆子霁,微笑的穆子霁,冷漠的穆子霁,温柔的穆子霁......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久到他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出穆子霁的眼睛、手....蓝庾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很幸运那次偷跑出来,很幸运去了滇山,很幸运有穆子霁这样的挚友.....,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感触,可能是次次危险时穆子霁都与他并肩,也可能是方才与人对峙穆子霁为他出头....
放下云生后蓝庾与穆子霁便走出了房间,乘着月色二人立于长廊之下,蓝庾诚恳道:“穆兄,谢谢你。”
穆子霁转头以为他说的是刚才正厅之事道:“不必,本就不是你的错。”
蓝庾又道:“我是说谢谢认识你,”他把手枕在脑后又道:“有你这样的挚友真好。”
穆子霁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月色拢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眼神像精灵一般纯净,半晌道:“嗯,我也是。”
蓝庾笑笑,摇了摇头,穆子霁也看向前方。
好像昨夜的挣扎与别扭都被夜风吹走了似的,穆子霁坚固的心正不经意的被轻轻敲击,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刻,他们的亲人都在身边,挚友就在对面,没有出生入死的战乱,没有惶惶人心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