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前后两列中的相关项，用线连接起来。”

这是考卷上的第一道题。小豆豆的视线定在了前一列中的“卡门”上，赶紧朝后看，后一列排着许多名字，其中有一个“比才”。“有了，有了！”小豆豆取出铅笔，为了避免线画得歪歪扭扭，她屏住呼吸，手上用劲，把“卡门”和“比才”连了起来。

小豆豆一路冲来，总算赶上了考试，兴奋劲儿使得她呼吸还有些急促，但这时心里却满是安稳感。答出了一项，小豆豆松了口气，接着寻找下一个自己知道的选项。“有了！”“野口勇雕刻家”，答出两项了。可是，接下来就完了，不管前一列还是后一列，没有一项是小豆豆熟悉的。如果前后的项数相等，还可以凑一凑，可是小豆豆数了数，前一列二十项，后一列竟有二十五项。而且，这些似乎都是广播剧啦、戏剧里的名称，全是小豆豆陌生的领域里的东西，密密地排在一起。比如“昭和二十七年，艺术节获奖的广播剧”，正确答案应当是《牡丹饼》。可是当时，小豆豆根本没想到牡丹饼会和艺术节有关系。

小豆豆束手无策，轻轻瞟了一眼右边男子的答题纸。令小豆豆又吃惊又羡慕的是，这人似乎是一个广播通，他已经完成了

有图形载的复杂连线，开始做下一道题了。小豆豆就起勇气.

“可以教教我吗？”

男子说： 男子戴着眼镜，看上去认真严肃，他直起身看了看小豆豆。

脆地说：“不行。”

“哦。”小豆豆低声说，又把视线移回了自己的答题纸上，

谁都希望自己被录取。小豆豆丝毫不觉得人家小气，明白他

不告诉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还是孩子气地想：“要是肯告诉我就好了。”时间过得飞快，没办法，不管怎样，先胡乱练起来再说吧。“严金四郎”。

“哎？”当时，严先生在广播节目《对面三屋两邻居》中扮演一个土生土长、·威风凛凛的东京人，是极受关注的大明星。遗憾的是，小豆豆没有在傍晚时听过这个节目，所以竟不知道严金四郎先生。小豆豆只好去猜似乎相关的选项——“菊五郎剧团”，会不会是这个？

“严金四郎也是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就选这个吧。”小豆豆不自信地画上了线。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小豆豆不但对歌舞伎一窍不通，而且连自己将要进入的广播剧团——NHK剧团的老前辈也完全没有听说过。其实，应当把严先生和“东京广播剧团”联在一起。后来小豆豆得知，在参加笔试的五百人中间，不知道严金四郎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一名男子，另一个就是小豆豆。

小豆豆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总算把二十个名称全都连上了线。可是，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思考之后可以解答的，但像这种问题，却是不知道就无法回答的。也许NHK因为在报纸上说了“不要求是专业演员，NHK进行培训”，担心应征者太过无知，才出了这样的考题吧。不过，当时小豆豆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除了卡门和

野口勇之外，她觉得其他项都错了，心里沮丧极了。而事实上，其他项小豆豆确实全都弄错了。

接下来的题目是词语解释。

“铿铿锵锵”。

后来，听说很多人把这个词解释成“骑马时的喊声”，小豆豆

忍不住大笑：“那应该是驾——喔——吁——才对！”

可是笑话人家容易，小豆豆自己的回答也够钱：“一件事持续

进行，似乎要停下来，却又没停下来。”

这究竟是在说什么？完全不知所云，但这却是小豆豆搜索枯肠，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答案。据《广辞苑》上说：“铿铿锵锵”是“刀剑等互相撞击的声音”，“锵锵”则是“金属不停撞击的声音”。有时人们会把刀剑换成口舌，锵烈地激烈争辩，不过小豆豆知道这些，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这样的词语解释共有三个，没有一个是小豆豆确切明白的。正在小豆豆左思右想的时候，已经有人早早答完了题。先完成的人有点骄傲地把答题纸交给负责人，走出了阶梯教室。

第三道题是这样的：“请写出你最近听到的NHK的广播节目。”

小豆豆闭上眼睛思索。“哦，有了！”只想起来一个。虽然不是广播剧，但好歹也算广播节目。那就是新年时，照例由宫城道雄先生和小豆豆的爸爸演奏的古筝小提琴二重奏《春之海》。能够和自己尊敬的天才宫城先生每年一起演奏，爸爸感到非常欣喜和期待。小豆豆在答题纸上大大地写道：“宫城道雄的古筝和小提琴二重奏《春之海》。”没有写爸爸的名字，是因为小豆豆这次来考试，不光瞒着爸爸，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接着，小豆豆又添上一句：“非常出色的曲子，很有新年气氛。”

终于到最后一道题了。

“请写出你的长处和短处。”

“太好了！”小豆豆把希望寄托在这道题上，终于有机会让人家了解自己了。

写下“长处”两个字之后，小豆豆毫不犹豫地写道：“直率。”这是有缘故的。小豆豆长成少女之后，不知为什么，来小豆豆家的人们一见到她，就会说：“爸爸妈妈都长得那么美，可惜……”于是，妈妈一定会急忙接下去：“不过，这孩子有个优点，就是直率。”

这样的情形反复出现，几乎成了一种模式。按说这是令人伤心的话，不过小豆豆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确实，爸爸相貌英俊，在女乐迷中大受欢迎，妈妈年轻时更是富有魅力的美人，电影制片人曾经好几次来找妈妈，劝她去做电影演员。据说因为这个缘故，爸爸出去工作时不放心，只好把公寓门从外面锁上。在小豆豆眼中，爸爸妈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是小豆豆的骄傲。所以，当人家说“爸爸妈妈都长得那么美，可惜……”时，小豆豆忽略了话里的“可惜女儿却不像爸爸妈妈”或者“真可怜”等意思，认为妈妈说的“这孩子有个优点，就是直率”更为重要，相信自己确实很直率。所以答题的时候，小豆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直率”。

接下来，小豆豆写了“亲切”，又加上一句“朋友们这么说”。小豆豆觉得，虽然不能为了录取而一个劲地美化自己，不过真心认为是长处的地方，还是应该写出来，于是又写了一句“心情总是很好，食欲也不错”。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可写的了。仔细想想，小豆豆发现以前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的长处像“开朗”啦“不撒谎”啦，未免太幼稚了……小豆豆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差点把答题纸弄破。

这时，教室里喀嗒喀嗒声响成一片，大家纷纷站起来交卷子了。右边的男子同情地看了看小豆豆，说“再见”，起身离开了。小豆豆心想：“真是个好人啊。”让人家为自己担心，挺过意不去的。不管怎样，赶紧写短处吧。而且，要写得乍一看是短处，但仔细想一想，其实和长处相联系的才好。

“短处：贪吃。”

一下笔就写成了这样。虽然小豆豆觉得，要做演员，太能吃了怕不太好，可是姑且那样放着吧。接下来，又写“乱放东西”。这一点在家人中是有名的，还是写上去心里比较舒坦些。然后，小豆豆用略小一点的字写道：“还没有确定工作。”仔细一看，完全没有能够和长处相联系、可以反过来解释的特点，短处就是短处。最后，小豆豆认真地写了这么一段话：

“可能是乐天派的缘故吧，很多事情我会立刻忘记。有时妈妈对我说：‘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刚才，你自己说失败了，呜鸣大哭。可是现在你却哈哈大笑，咯吱咯吱大嚼饼干，是不是？你刚才哭过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种时候，我仔细想想，我已经把刚才的事完全忘记了。我总是立刻忘记反省或烦恼，这是我的短处。”

交卷时间到了，小豆豆匆忙站起来。这时，宽敞的阶梯教室中，几乎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