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清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堂屋。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水汽,带着泥土、草木的味道。
姚云容慢慢睁开双眼,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转瞬即逝。
她直起身来,缓缓动了动双臂。
没有外人在旁,就没必要端着架子,戴着虚伪的面具。
伸了个懒腰后,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闭起眼睛,感受着雨后清新怡人的气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详。
须臾,她睁开双眸,轻声喟叹道。
“这雨后的空气真好闻,嬷嬷。”声音温柔恬静。
没听到回应,姚云容扭过头一看。
只见一直静候在身旁的金嬷嬷,此刻她的脸色变得凝重,带着些许的忧虑。
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嬷嬷是怎么了?是何事让你老人家这么忧愁?”
金嬷嬷走到姚云容面前,神情忧虑地说道:“老奴,是在担心家主。”
“你这么快就把人留在了身边,还说要安排他做事。”
“即便是你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可这人的品行好不好,是不是忠心为主,这些都是要慎重考虑的呀。”
“家主不要怪我多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老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金嬷嬷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心与顾虑。
听到这些话,姚云容站起身来。
她嘴角上扬笑脸柔和,双手亲昵地握住金嬷嬷苍老许多的手。
温柔地宽慰道:“嬷嬷也该听过这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姓风,巧的是他也要寻人,说不定我们找寻的是同一个人。”
“我把他放身边,他的一举一动我皆能掌握。”
“家主就不担心他离得近,反而容易出手加害于你?”
“他还说了大仇未报,我担心他会给姚家带来……”
金嬷嬷紧抿双唇,欲言又止。
害怕好的不灵坏的灵,一语成谶。
姚云容望着眼前满脸担忧的嬷嬷,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人心如水,善恶难测,唯有深入其中,才能洞悉真实。”
她放开嬷嬷的手,转过身去。
注视着堂屋正中挂着的松鹤延年图,开口语气沉稳有力。
“外祖母对我说过,身为姚家的家主若要想管好人、用好人、驾驭人,必须先学会识人辨人。”
话音刚落,外祖母的慈颜笑貌浮现于眼前,逐渐清晰。
一如多年前那般,就在这屋里,对着年少懵懂的她,悉心传授着道理。
容儿啊,你要记住!
洞察人心,便是看透对方的所思所想,即可事事占得先机。
……
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姚云容眼眸闪过一丝痛色。
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她轻轻呢喃道:“她老人家的教导,我铭记在心。”
金嬷嬷此时也想起了已过世多年,待她极好的主子。
一时间不禁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她叹了叹气,拉起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吱呀”一声,西间屋紧闭的房门从里打开。
春桃双手端着食盘出现在门口。
脚刚踏出来就见到自家小姐双手负于身后,抬着头看着墙上的松鹤延年图。
背对着金嬷嬷,沉默不语。
而金嬷嬷只是擦拭着眼泪,也没有说话。
她一脸迷茫,愣怔地看着这两人。
方才小姐让金嬷嬷扶她进屋后,她就一直待在西间的里屋。
再后来,小姐和风公子进到屋里谈话。
她自知此时仪容有恙,不便出来斟茶倒水。
反正金嬷嬷就在旁伺候着。
关上门后,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侧耳一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人已经散去了,这才出来的。
现下出来,是因为小姐爱喝的甜羹已经凉透了。
她准备拿去厨房重新热一热。
谁知一出来就见这场面,不知是何情形,进退两难。
她站在门口,心里踌躇不决,欲言又止。
要不要出声提醒一下小姐和金嬷嬷?
“小姐……”
春桃还是开口轻轻地喊了一声。
堂屋正中站着的两人听到声音,同时望了过来。
姚云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
”怎么还端着这个?”她微微皱起眉头。
“方才若影罚你跪着的时候,你也是一直端着不放手。”
“这是小姐爱吃的甜羹呀,可现在都已经凉透了,我拿去厨房热一热。”
“春桃姑娘,还是我拿过去吧。”
金嬷嬷伸手接过食盘,“这甜羹要再热的话,味道口感就差了,我去给家主重新做一份。”
说罢,她朝家主福了福身,端着食盘就退下了。
姚云容坐回到座椅上,朝春桃伸出手指一勾。
“过来!”
春桃乖巧听话地走了过去,站到她身前。
她抬眼盯着春桃的脸,仔细瞧了一会儿。
白皙细嫩的左脸颊轻微肿胀,三条指甲尖划出的血痕。
红殷殷的巴掌印稍稍淡了一点点,但红肿还未消退。
看到春桃这幅样子,姚云容秀眉微蹙,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拉着春桃回到西屋间。
进屋后,她伸手一指,示意春桃坐在软榻上。
来到梳妆台前拉开暗格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凝香玉肌膏,出自姚家的胭脂铺。
普通人家乃至王公大臣花重金都买不到,是专供皇宫里太后及各妃嫔的贡品。
因含有珍奇稀有的药材,需花上五六年的时间,这才制出了十二瓶。
去年姚家进贡了十瓶,剩下两瓶。
她留了一瓶,另一瓶给了妹妹姚若影。
“小姐,使不得!”
春桃一眼认出那是凝香玉肌膏,站起来连连摆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用在她这个奴婢的脸上。
“坐下,别乱动。”姚云容故意板起脸,“小姐的话你也不听了?”
春桃只得乖乖坐下,仰起脸。
姚云容用指尖挖出一点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春桃红肿的左脸颊上。
用指腹轻轻地将药膏揉开。
晶莹如玉的药膏,清凉入肌,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玉肌膏用了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姚云容低声轻轻说着,“记住了,这三天是不能沾水了。”
闻言,春桃眼眶里顿时闪起了泪光。
双肩微微颤抖,小声哽咽道:“我就是个身份低下的丫鬟奴婢,不值得小姐你对我那么好。”
姚云容温热的手掌覆在春桃另一边的脸上,拇指轻轻抚摸着脸颊。
低声呢喃着:“你别怪她!她被父亲宠坏了,有些嚣张任性但本质并不坏。”
春桃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别人如何对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记着小姐对她的好。
姚云容两手搭在春桃肩膀上,微微俯下身注视着她的眼睛。
认真地说道:“你不是卑贱的奴婢,你是我母亲用命救下的人。”
说着缓缓直起身,眼睛微微眯起。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往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
她神情坚定,漆黑幽深的眼眸闪过一抹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