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比看见希望更激动的事情了,那些村民为了感谢医者无私,便给那鬼医立了牌匾供奉起来。
“可阴鬼这种东西哪里能随便供奉的!!”
老者说到激动时,拐杖差点给地面戳出一个坑:
“不出一年,那阴鬼就在附近开始抓人了!那帮村民说还不信,反驳说那不是他们医仙做的,可是回回出事都是在他们村边缘,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不是那只鬼食香火变凶是什么?!”
“那些人自瘟疫之后面目丑陋,再没踏出过村子,依旧受阴鬼庇护,可这样就害惨了我们啊!!”
老者说着说着便泪目起来:“我那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孙女儿,全都没了!!”
在场的都是失去过至亲,见不得人哭,一有人带头也呜呜咽咽哭起来,声音高低错落,此消彼起,凄惨的同时还有些瘆人。
北末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起。
他搓了搓汗毛直立的手臂,想站起来又觉得不合适,白景余光看到了他的躁动,偏头移了过去。
白景就坐北末旁边,两人本来就离得近,但他为了不惊扰其他人,特地凑到了北末耳边,就连声音也压得很低:“怎么?”
北末听力不弱,鬼蜮几年更是让他练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五感比别人敏锐太多,白景凑过来时他都能感觉到对方低头时散落的头发丝在太阳底下发光,凉丝丝的声音入耳时好像还带着一丝热气,一冷一热之下,北末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冒得更厉害了,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饶是白景再冷静这时也有些莫名其妙,他压低声音继续:“你在害怕——?!”
话才说一半,眼前的人身子又往后撤了一大截,引得旁边坐着的虚清和白冉都看了过来。
于是白景心里那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无语:“你这什么毛病?怕鬼又不经吓?”
北末顿了顿,实在不是那种能忍的人,直白道:“是你声音太冷,冻到我耳蜗了!”
白景:“……”
这理由听着就很鬼扯,可北末也确实是实话实说。
眼看那些村民都要挂着一张张悲切的脸看过来,北末拿手挡挡住脸,悄声对白景说道:“……我想去如厕。”
白景:“确定不是鬼故事太恐怖了要逃?”
“……滚!”北末压低声音:“老子胆比天大,区区小鬼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白景显然不信,“我倒是一点没看出来。”
北末:“那说明你瞎!”
刚才悲愤的老头抽噎了一下,要继续的意图很明显。
北末可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女医化阴邪的故事了,赶忙冲白景说了句:“真急,憋不住了!”
说完猴子似的蹿了出去。
白景看着他茅厕也没问就跑出去的背影,极其怀疑他的目的。
等出了屋北末才发现,夕阳竟然落了大半,昏暗的余晖从屋檐斜打下来,将满院子里等待的人映出了一股暮气沉沉的味道。
这些人里大部分是中年壮丁,但脸上不见一丝朝气,肩背驼着,乍一看和在场仅有的几位老者极其相似,混合在其中毫不显眼。
北末看得皱起了眉,一股怪异油然而生。
没了墙壁的遮挡,屋外总算亮堂些,日辉成片落下来,照得门前那块硕大的石头通红发亮。
北末坐到那块石头上发了很久的呆,天完全黑了院门那里才影影绰绰走出许多人影。
白景白冉和虚清打头阵,再往后就是村民们。
前面三人就算了,那些村民也不点个火把,乌漆嘛黑之下,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分得清谁是谁、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来个大马趴。
夜色浓重得可以吞噬一切,白景嘴巴张张合合,可直到走到跟前北末才听清他说的什么。
“……我去找找司乐,白冉和虚清道长留在这里,你跟着别乱跑。”
白冉站出来,“少主,还是我去吧,你和道长留在这里。”
白景沉默了一阵,似乎真在考虑。
北末觉得稀奇,相处半个月,这位白家主可是将说一不二发挥得淋漓尽致,白冉和白司乐可是从来没从他嘴里捞着什么妥协。
然而白家主还是白家主,人即使沉默,也是奉行特立独行的方针:“不必。”
“……可是”
白冉欲言又止,旁边的虚极有眼力道:“如若不嫌弃,贫道愿意随白家主一同前往。”
白冉转身看了虚清一眼,眉目似乎有些松动,但最后还是开口道:“虚清道长的好意心领了,但白家的事情还是白家来解决比较好。”
“……白小少爷是为了帮助村民,怎么就是白家的事情呢!”
虚清说道:“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呢,小少爷善意之举,更应该互相帮忙才对!”
“多谢,但白家有独善其身不沾江湖的规定,恕我们不能答应。”
白冉声音温和,却不容商量。
两人僵持着,已经走出几步的白景看见越发雾沉沉的天,皱起了眉,撂下了句“诸事小心”后就闪身没影了。
白景显然也看到了那片黑雾,有些焦虑着急地看着白景的背影,思考不过一瞬就对虚清作揖,“劳烦道长照看一下我巫族主傀,白冉日后定当重谢!”
白家兄弟走得风风火火,留下虚清和北末面面相觑,虚清瞅了瞅漆黑的天色,认为该到凡人睡觉的时间了,非常体贴地对北末说道:“我们进屋去等吧?”
“我得先去趟茅房,道长先进去吧。”
北末不想进那黑漆漆的屋子,故技重施,还非常戏精地问了后面的王大树一句:“茅房往哪走?”
“……啊。”黑暗中的王大树抬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借天上的月光照路。
“别看了,今天初一。”
拄拐杖的老者幽幽道:“看不见月亮的。”
“……是哦。”
王大树往前两步领路,“我带你去茅房。”
一阵风刮过,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怪味,熏得北末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啊,又酸又臭的!”
捂着口鼻品完,北末又觉得这后调有些熟悉,刚要细想那风又飘远了。
“……东边那条河散发出来的,那河是从瘟疫村流出来的,人们觉得晦气,都不想用里头的水,积攒了垃圾和污垢也不愿意去清理,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王大树说着将北末领进偏门,“走吧,我带公子去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