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雪铺天盖地,纷然落下,天色晦暗,暮云低垂,北风狂啸,山河冰封。
肖镇南顶着暴雪,出了市局的大门,跳上车子,狠踩油门。随着发动机的一声轰鸣,车子前身突起,随后弹射而出。
肖镇南要去的地方,是一片废墟……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扬起飘落的雪花,积雪的路面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胎印。市局到幸福苑小区的距离不过十公里,但在此刻的肖镇南看来却格外漫长。
要到幸福苑,就要穿过幸福巷,幸福巷极其狭窄,汽车开不进去,肖镇南便将车子停在了巷口。
刚下车的肖镇南就遭遇了一阵刺骨寒风的猛烈突袭。他裹紧大衣,朝巷子里面走去。
突然,肖镇南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蹲下身子,查看着留在雪地里的一串脚印。他环顾四周,四周却空荡寂寥,人迹绝踪,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再看地上的脚印,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从覆在上面的新雪来看,留下这串脚印的时间到现在至少有半个小时了。
肖镇南看着朝巷子里面蔓延开来的脚印,不禁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寒风凛冽的暴雪天,究竟是谁会来这片人迹罕至的破败之地?”
肖镇南伸出手去,比划着脚印的大小,得出的结论让他不由的心头一震。根据大小推断,这个脚印的主人身高在1米85左右。
肖镇南来不及多想,便起身继续朝巷子里面走去。这条巷子肖镇南前不久来过,金大钟凶杀案的案发现场就在这里。于是路过便民小卖部的时候,肖镇南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残破的死亡之屋。
写着“便民小卖部”的那张泛黄的白纸在西北风的撕扯下已经变得四分五裂。木质窗户的玻璃,因岁月的侵蚀变得有些松动,在寒风的怒吼中“咯咯”作响。犹如一只厉鬼,在奋力的拍打着黑漆漆的玻璃窗,而那贴在掉漆大门上的封条,正是镇压恶鬼的符咒。
肖镇南看着阴森森的屋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便继续朝着巷尾走去。
天色渐晚,大雪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肖镇南看着消失在巷尾的脚印,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他再次四下张望,却仍旧空无一人。只有皑皑白雪,覆盖在这荒凉的废墟之上,就如一具腐烂的尸体上面,遮着一块白布。在袭来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扎眼。
肖镇南继续挪动步子,一头钻进了危如累卵的老旧居民楼里。他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吓的藏在楼梯下面躲避暴雪的流浪狗们四散奔逃。它们边逃边冲着肖镇南狂吠。
肖镇南无心理会它们,径自顺着楼梯上到了九楼。他面对九楼这扇熟悉而又陌生的铁门,内心充满期待而又无比害怕。
肖镇南看着锁孔上面被磨掉的锈迹,犹豫片刻后,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铛铛铛”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过了许久,却无人应答。
肖镇南欲要第二次敲门,“咯吱”一声,沉重的铁门却自己悠悠的打开了。
原来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肖镇南小心翼翼的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肖镇南凭借着记忆在墙上一阵摸索,随着“吧嗒”一声,明亮的灯光填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除了肖镇南外并无他人,他推开两个卧室的门挨个查看,也一无所获。
肖镇南来到客厅,看着桌上还未燃尽的香火和摆放的贡品,他知道张大通回来了,只是不愿意见他躲了起来。也是,如今的两个人,一个是警察,另一个是嫌疑人,他们该以何种方式见面呢?
肖镇南看着香火后面摆放的遗照,心中泛起了阵阵酸楚。遗照中的老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正端端的看着他慈祥的笑着。
肖镇南从旁边的香盒里抽出三柱香,点燃后双手合十,对着遗照深鞠三躬。随后又点燃一支香烟,烟蒂对着遗照放在了桌子上。他记忆中的张伯嗜烟如命,烟瘾上来时会连抽三根。因此他家里常常囤积了许多香烟,小时候的张大通总是会偷偷的拿上几根,跟肖镇南坐在楼后面垃圾回收站的围墙下面吞云吐雾。也正是如此,长大后的张大通和肖镇南,都烟不离手了。
突然,肖镇南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一把拿回桌上点燃的香烟,嘴里还念念有词:“心梗病人不能抽烟。”说罢,便将香烟掐灭。
肖镇南转身想要将熄灭的香烟扔进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却瞥见茶几上放置着一纸书信。他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只见洁白的信纸上留下一行行工整镌秀的字迹,信中写到:
老肖,见字如面,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二人,竟连面对面坐着聊天都成为了一种奢求。这也怪我,走错了路。我在这条不归之路上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走到现在,已是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我想,这一切,是时候该结束了。
林鹿鸣和金大钟都是我杀的。林鹿鸣跟缅北GG园区的老板万世昌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拐卖人口,贩卖器官,走私毒品……使许多人无辜丧命,使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这个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法律的认道对他的惩处太轻了,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接受神罚的制裁。只有毁其意志,灭其肉体,才能告慰被他迫害的那些亡灵。
林鹿鸣有严重的洁癖,我就把他关在阴暗污秽的地下室,让他与蛆虫为伍,以粪便为食。并且,我侵犯了他的身体,使他精神崩溃。然后再对他施以刀刑,鞭刑,火刑等各种酷刑,也只有这些酷刑,才能洗涤他罪恶的肉体。被他诱骗到缅北的那些人每天都在经历这些刑罚,所以,他也必须品尝其中的滋味。
经过神罚的惩戒,林鹿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跪下来忏悔,忏悔的无比真诚。我便施以仁心,给他吸食了A3,让他微笑着接受死亡。
至于金大钟,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只不过是一具能够蠕动的行尸走肉罢了。死对他而言,只是换一种存在的状态。即使是他当初将我被骗至缅北的消息告诉了我的父亲,导致我的父亲突发心梗,与世长辞,但我对他也没有多少仇恨,只是想帮助他从活着的痛苦中解脱。于是,我便给他讲了他儿子在境外如何惨死,如何横尸街头的故事。他听了以后老泪纵横,他说他很想他的儿子。我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他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儿子。于是,我让他吸食了大量的A3。听说A3能让人出现幻觉,我想此刻金大爷应该已经和他儿子团圆在一起了吧。
还有马黑麦收到的那份恐吓信,也是我写的。马黑麦只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小兵走卒而已,那他就交给你们了,让法律来审判他吧。
自白书的落款处有张大通的签名,签名上还按上了血红的指印。
肖镇南紧紧的握着张大通亲笔写的自白书,浑身发冷,全身打颤。他的双腿犹如灌了千斤巨铅,沉重的不能挪动半步。肖镇南无法想象,他昔日那个阳光开朗,热情真挚的好兄弟张大通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黑暗,才会写下这样扭曲变态,郁郁黯然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