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食堂,窸窸窣窣的锅铲碰撞声或近或远地传了过来,阿姨大叔谈笑议论的声音带着回音跌跌撞撞地闯进耳畔,走进右侧的办公室,里面豁然开朗,像是银行储蓄一样,四五个窗口排在一起,却只有零星几个开着,顾平带我去靠门边的一个窗口,里面一个约莫24,5岁的姐姐在里面坐着,电脑屏幕亮着,账单条款在桌上整齐地码在角落,保温杯的水汽缓缓向上爬着,那个姐姐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抬起头,看到顾平,嘴角的微笑自然地挂起,却在转眼瞥到我的时候,愣住,疑惑了一下,时间很短,却被我一瞬间注意到,我低下头,手指磨着手中的学生卡,指尖擦着光滑的表面,“姐姐,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学生,她今天刚来,学生卡还没有激活,想请你帮个忙注册一下,谢谢。”顾平周到礼貌的声音,在燥热的天气像是一杯柠檬汽水丝丝的凉意与清香,流进人的耳畔。那位姐姐的眉头在听到后顿时舒展,转向我,“同学,把你的学生卡麻烦给我一下吧,我来帮你注册。”声音温和地告知着,我迅速地递给她,“我在外面等你。”顾平直起腰,看向我。我点点头,“嗯,好的。谢谢。”我回应完他,立刻转身处理手头的事情。
“好啦,办好了,这个饭卡里面呢,目前有100元,应该是你父母已经充好了,之后呢,你只需要在每周充饭卡的时候把它和现金交给班里的财务就可以了,对了!你们的班的话,你给顾平就好了。如果你平时还需要充钱的话,随时来这里就可以了,报姓名和学号就可以。”“好的好的,谢谢姐姐。”那位姐姐点点头,道完谢,我拿好饭卡便向门口走去,外面已经稀稀拉拉地来了许多学生,有的嬉笑着向超市走去,有的在扇风,向办公室走来,吵闹的声音顿时使得整个食堂充满生气。有几个人在和顾平聊天,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怕打扰到他们,被人背后口舌,这时顾平刚好向我这边看来,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挤出一抹微笑,向他走去,他站起身,笑着和他的朋友打完招呼就向我走来。
这一刻,我敢说,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刻,它非常稀松平常,在他人眼里看来毫无特点,但可笑的是,当时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周遭的人影变得模糊不可见,穿堂风从门口吹进来,将他的衣角掀起,刚有点干松的发丝软软地趴在他的脸上,他并非他人人生的惊艳,却在那一刻,彻彻底底地,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人生,以至于日后再次回想,那一天的风夹带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香气,永永远远地留在我的鼻尖,从身体的血管流向脑海深处。或许,我并非是他唯一一个走到食堂,走过这一路的人,这段经历或许对他而言,日后再也不会想起,但却是我日后反反复复,细细琢磨的时光。他越走越近,我的呼吸也跟着渐渐停滞,后来,也遇到惊艳时光的男孩,可在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青春的痕迹在我的人生中划过。
“我们回班吧。”他低头对我说到,我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日后再忆起时,竟发现,当时的我没有在意周遭的事物和他人的眼光,可笑的是,这份简单的勇气竟也是他当时给予的。
一路上,他向我介绍校园的一些环境,以及学生卡的使用,各种费用的支出。说句实话,我当时什么也没记住,只是记得偶尔抬起头时他的脸庞,平淡如水。
走到教室,筱温还没回来,顾平张望了一下班里,“筱温还没回来,可能得快放学才能回来了。”说完,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位上,收拾一下课桌,拿出练习册的和中性笔,立刻投入到学习中去。我也转身回到我的座位,手一摸桌斗,里面放着一袋苏打饼干,上面用便利贴写着“谢谢你啦,晓意,这袋饼干当作感谢喽。”没有落款,但我大致一猜,便知道是倪华。我小心地拿出书,将饼干往里推了推。
铃响,教室门口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姗渔小跑着拉着思言进班,快速做到座位上,大口喘着气,“我靠,吓死我了,差点被闫王爷抓到。”思言冷静地拿出书,紧跟其后,郑项和王宇杰几个人抱着球向教室跑来,但是很不幸的是,有个人拦住了他们,那人4,50岁,头发烫成许多小的波浪,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黑色的长裙吹到脚面,上面用红线绣的大花瓣凌乱地铺满整个裙面,让人看着就很闹心,一件黑色西装外套罩着她宽阔的臂膀,袖管卷到肘部,勒着黄色肌肤,整个人显得恐怖吓人。“完喽完喽,这下郑项他们被闫王爷抓到了吧~哎!还真别说,今天闫主任真像个阎王爷,又在那里‘索命’呢!”姗渔侧着头对思言说着,思言一言不发,微微一笑。郑项几人被勒令站到走廊靠墙,球也被没收了。唉声叹气地低着头,身子靠着墙,一幅不着调的样子,“不好好站,中午就别吃饭了!再让我抓到,就不是写检讨的事了!”闫主任说完就转身向教室走来,我赶紧低下头,装作认真琢磨数学题的样子,班里也窸窸窣窣地有拿东西,摆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卧槽,思言,她走过来了。”“你想让她注意到你就再大点声。”思言冷静地回道。闫主任走到我的座位,问到“筱温还没回来吗?去开会了?”我紧张地点点头,“你是新来的学生吧,好好学,有问题随时找刘老师或者我。”她说完还没等我回答,就转身走了。
她走到顾平那里,小声说了几句话,顾平握着笔的手突然一紧,眉头轻皱,又立刻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将笔放下,和闫主任走出教室。周围没有人抬头似乎没人注意到他走出教室,在经过我时,我害怕闫主任发现我不认真学习便立刻低下头,我低着头,眼睛向右侧看着,山茶花的气味突然涌入鼻腔,却被闫主任浓烈的女士香水遮盖掉。
离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楼道里却突然热闹起来,“哎,我去,这吴丽萍是要干啥啊!我周日都有约了,她有病呀搞学代会!”随即是一连串上楼的声音,“好啦,倪华,你小声点,现在还是自习课呢!”瞬间声音降了下来,筱温挽着倪华的手就走上了楼梯,筱温用口型跟我说,“闫主任呢?”我回道“走啦”筱温点点头,转身和倪华小声交代了几句话,倪华突然探出头用口型说到“谢谢你。”我微笑着点了下头,谁知道闫主任突然出现在身后,双手交叉在身后,倪华还在小声兴奋地说着什么,筱温挣扎着提醒着她,她疑惑地歪了下头,筱温用手向后指了指,倪华僵住,挤着微笑回过头,“嗨…嗨…嗯..主任好…吖?”“好什么好!”闫主任一发话,她赶紧转身就跑,筱温也趁机溜进了班里。“一会儿咱俩吃饭去呀?”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我说着。山茶花的香气又浓郁起来,正当我想问筱温的时候,一侧头,正对上顾平的视线,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将手里的一袋饼干递给了筱温,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回到座位上,我看着筱温手中的饼干,竟和我抽桌里面的一模一样!我愣住了,手不自觉地向抽桌探去,手指触到那张纸,我失神般望向前方,手掌覆盖着饼干的塑料包装,半张的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猛地合上,筱温拉起我的手,“快走呀,拿上饭卡,去晚了可连饭都没有呢。”我抽动了一下,迅速将手从抽桌中抽出来,拿起饭卡便和筱温冲出门外。
我们小步快跑着冲向食堂,午休时间很短,路上的学生也很多,三三两两,有的一边聊,一边走,有的却互相牵制着对方,不是奋力拉着对方胳膊,就是死命拽着衣角。我们一路跑到食堂,两侧的楼梯口挤着许多人,有人在上楼,有人却在下楼,互相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衣料摩擦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噪杂的聊天声,这时郑项几人正在电梯附近磨着老师,求老师带他们坐电梯上楼,那三位老师瞪了他们一眼,郑项斜眼看到顾平刚跑过来,身后跟着柳傅萧,立马拉住顾平的胳膊,另外两个男生,推着顾平的肩膀,“老师,你总不忍心你的爱徒饿死吧!”为首的一名老教师皱了下眉,点了点头,这时电梯刚好开门,那一群人便拉着顾平和柳傅萧一起上了电梯。
我和筱温在队伍中排队,身后的几名女生讨论着粉圈,争论着几家正主和私生,前面的男生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兴奋地说着今天篮球场的事迹。我们端着菜找到了一个角落,因为靠窗,坐在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教学楼和操场。我们刚坐定,有两个人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这里有人吗”其中一个女生说到,她一扭头看到是筱温,“吖!我们徐部长在这里吖!太好了,正好想和你说一个八卦呢”筱温笑着“这俩座位没人,这儿还安静,正好适合。”那个女生拉着另外一个男生,将餐盘放下,那个女生正准备在筱温旁边坐下时,看到我,那个男生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坐,正尴尬着,筱温将餐盘一推,推到了我的旁边,“那我坐对面吧,正好帮你们看着点老师”筱温挪了出来,坐到我的旁边,那个男生坐在筱温对面,女生则在我对面坐定,气氛仍尴尬着,筱温一边扒拉着饭,一边介绍说“阿瑾,这位是秦晓意,晓意,这位是张柒瑾,和倪华一个班,她可是广播站的哦,旁边是她男朋友,康释墉,B班的。阿瑾,你刚说的八卦是啥吖?”张柒瑾扫了我一眼,“别瞎说啊,这是我小弟,不是男朋友。”康释墉无奈地低头笑了一下,默默吃着饭,认真听着柒瑾说话。“那个八卦是和顾平有关的。”她突然说了出来,筱温吃饭的动作愣了一下,康释墉一看神色有变,便用胳膊肘碰了碰柒瑾,柒瑾手足无措地笑了一下,“啊….也不是啥不好的事情,就是和思言有关嘛,哎!但是咱都是心知肚明啊,他俩是兄弟关系,就是那帮学生会的瞎传,啊…说什么一起回家呀,这个那个的”这时康释墉将一块肉夹到柒瑾盘中,“这个好吃,多补补,你这几天也怪累的。”柒瑾看了一眼筱温,手中的筷子也动了起来,“好嘞好嘞,谢谢哈,那个,那个,你就权当我瞎说,他们也都是没事闲的瞎传,没有那回事啊。”康释墉低下了头,意识到已经无法挽救他的“女朋友”了。我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看向筱温,筱温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一直在吃饭,抬起头说道“这有啥的,又不是第一次传了不是?我知道哒,顾平之前也和我说过。”旋即看到主任走到了楼梯口,“主任来检查啦,你俩赶紧分开坐”柒瑾这才慌里慌张地走到另一排,康释墉扭头看了一眼主任,便赶紧低头吃饭。这时我才想起今天顾平被叫出去,也不知道筱温知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许,谣言和这件事也有一定关系。
筱温吃完饭,坐在凳子上等着我,我见她吃完,也赶紧加快速度,“不着急哦,慢点吃,时间还充裕着呢。”听此,我更加愧疚,赶紧加快速度吃完,和筱温准备走时,我拿起餐盘,正要捡起桌子上擦完嘴的纸巾时,看到了另一处教学楼,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在拉着小提琴,正值正午,他在教学楼的露台拉琴,阳光刺眼得要命,他却闭着眼睛享受着音乐,嘴角时不时勾起。筱温拉了我一下,见我没动,也看向了窗外,“他吖,可是国际部的音乐生,还参加过国际比赛呢。”我一边将餐盘放下,一边听着筱温介绍。我们走出食堂,早已雨过天晴,太阳也爬至楼顶,那个男生还在拉琴,汗水浸透了衣领,旁边是一名老师和几名学生在那里欣赏,老师在那里指指点点,学生点着头理解。“现在回去有一点早,咱们听几分钟再回去吧”我还未回应便被她拉着向国际部走去。音乐已近尾声,他徜徉在独属于他的世界里,衬衫袖口被卷到肘部,手指纤长,下身的休闲西服也干净笔挺,裤脚被卷进黑色的长筒靴里。我们挤在一群人中,一些女生在小声议论着他,几名老师一边点头,一边欣赏着和同事交流点评,在人群边缘的男生们有几个双手叉腰聆听着,有几个一脸不屑地嘲弄着。马上一曲结尾,他睁开眼,嘴角仍持着浅浅的微笑,突然视线和我相对,旋即又望向远方,我红了脸,眼神也躲避着他的身影,由于我离他不远,微风吹过,尽管我低着头,可他身上的柑橘香气带着音乐中的地中海气息向我迎面走来。我用手拉拉筱温的衣角,“我们回去吧,我好困哦。”筱温听到,点点头,拉着我的手离开了那里,在我转身离开人群后,一曲已终,身后传来一阵阵的鼓掌和欢呼声,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谢谢,谢谢,谢谢各位聆听。”声线温柔,语气平缓,让人察觉不到一丝情绪。“哦对了,忘说了,他叫薛渝珞,一个才子,虽然成绩不是非常出彩,但是才华也把咱们学校一些女生迷得不行,更何况他还有颜值呢。”我仍回忆着刚才的一幕,没有回应筱温“不过,他有喜欢的人了,你可别和别人说啊,我也是从我表姐那里听来的,因为我表姐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她也是艺术生,所以认识了那个男生,他比咱大一届,他喜欢的人也是同一届的,不过,相比于她喜欢的女生,他确实逊色一点,那个学姐,曾经是学生会主席,因为高二课业压力开始繁重,她也有各种比赛啥的,所以就卸了,她非常非常优秀,属于校花级别,是高二理科班的,苏潼楠,人美心善,大学霸!”
我听此,才意识到,原来一切,一切优秀的人,其实在命运中都已经遇到了和他/她一样优秀的女生或者男生,而我们则在这其中,扮演NPC,只适合在舞台的一旁为他们鼓掌喝彩,幸运点,或许会和他们有接触的机会,但仍然只是那个背景板,被不断更换的背景板。这份自卑,也如同舞台演出所戴的面具,长进血肉,无法摘下。自知不足,也便没了那些想要的,渴望的,奢求的,因为无论你怎么追求,怎样一遍又一遍地告知上苍,也终究只是荒唐言,因为命运已将事物给予它所偏爱之人。被命运所舍弃的人,或许,会被人所记住,也可能被永远遗忘,那些所痛所恶所爱所念,也只是会被当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同被擦过嘴的纸巾,孤零零地留在桌面,沉在垃圾桶底部,最后被人一起推进所谓生死的大门。他们不被允许发表言论,因为会有人将他们嘴堵上,而在一些“命运”操控之下,做着它所编排好的事情。这件事,也只是突发奇想,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但在故事的最后,我竟如同醒悟的人一样,上演着我曾经偶然意识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