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俏把车停在路边,见许姜南撑着伞从古宅出来,嚷嚷着:“我说妞,大晴天的你撑伞干啥?”
晴天?
不对呀!刚才下着雨呢!
伞是宅子的老管家特意给她的。
许姜南低头,脚下的石板路被秋日暖阳射的光亮光亮的!抬眼望去,阳光有些许刺眼。
许姜南疑惑的收了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渍,回望了古宅一眼,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
李俏用胳膊肘捅她:“发什么呆呀你,面试上了?“
许姜南点点头。
谁能想到,毕业后她得第一份工作居然是古宅管家。
说起余川周家古宅,颇有些来历,传说民初的时候,一场大火把整条街焚烧殆尽,漫天火势,烧了整整一夜……翌日,一条街巷均是残垣断壁,惨不忍睹,唯独这周家古宅躲过烈火,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当然这毕竟是传说,真假早已无从考证。
老管家姓秦,六七十岁的年纪,两鬓斑白,看起来身体硬朗,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许小姐,这是你的房间。”
许姜南连声道谢。
“还有几点我要交代。请许小姐耐心听我讲完。”
许姜南点头示意:“请讲。”
“周先生不喜热闹,起居工作都在二楼,除非周先生找你,其余时间不必打扰。每天的13:00到18:00是周先生工作时间,接待预约客人,其余时间谢绝打扰。”
老管家递给许姜南一部手机:“这是工作手机,来访客人会提前打这个电话,陌生号码不用理会。”
许姜南诚惶诚恐的接过手机。
砖块一般,还带着天线。
秦管家看到疑惑不解,解释道:“宅里没信号,这是卫星电话。”
许姜南没再多问。再问,就显得自己无知了。
“许小姐,你是做六休一,一周的任何一天都行,但是务必20点之前回来。还有,凌晨之后请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可开窗更不能出房间,你记住了吗。”
虽然……还是先点头吧。
秦管家很满意,指着站在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说:“这是我小儿子,秦牧之,他每天会过来协助周先生工作,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许姜南赶紧和秦牧之打声招呼。
秦管家又道:“这宅子里除了你,还有陈嫂和陈叔,不过他们并不在宅子里住,而且都是聋哑人,交流上可能不太方便。”
“没关系,我会一些简单的手语。”许姜南自幼在孤儿院长大,上了四五年的特教学校,手语能简单的交流。
秦管家微笑:“那再好不过。好了,许小姐,具体的工作事项,我会让牧之以文档的形式发给你。熟记就行。希望你在这里工作愉快。”
许姜南微笑的目送两人离开,方觉后背一身冷汗。
建在半山腰的古宅,虽然依山傍水,但是多少有点阴森,据说这座古宅是明末建的,解放后政府收回打算开发成为旅游景点,但是修复花费高,于是修修停停,后来索性放弃了。90年代初的时候,周家人以投资古街作为交换,买下了这座古宅,一直居住至今。
宅子分为前院,内院,厢房,耳房和后院。
周时桉住在内院二楼,许姜南的卧室在一楼,一直到下班,她也没见到周时桉,也好,毕竟打招呼也费心思。
许姜南认床,加上古宅多少有点不太隔音,时不时是能听见楼上楼板吱吱呀呀的声响,许姜南翻来覆去睡不好。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云鬓高绾的女子,身着黛青色罗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她悠悠的望着许姜南,朱唇轻启,啧啧叹气:“不晓得你哪里好,三爷怎的就选了你。”
不肖会,变戏法似的,她旁边显出一个男子淡淡的身影,貌似只能看见轮廓:“赶紧走,莫被三爷瞧见。”
女人不屑,扶着腰一步三摇,沿着床走了一圈又一圈,嬉笑道:“你猜猜,若是我现在把她摇醒,三爷该拿我如何。”
男子着急的阻止:“七姑娘,莫要生事,三爷选什么样的人,自有他的道理!”
女人“哼”了一声,嘲讽道:“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多久。”
许姜南是被冻醒的,才凌晨三点,她使劲裹了裹被子,明明是初秋的天气,却如坠冰窖,许姜南把带来的衣服都套身上,翻箱倒柜没找到多余的被褥。想起秦牧之对她说过:“如果觉得晚上冷,耳房有多余的被褥。”
从这到耳房也就几分钟的距离,许姜南披上外套,准备再去寻床被子回来,全然不记得秦老管家告诫过她,凌晨之后请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可开窗更不能出房间……
门开起来有些费劲,貌似被什么顶着,许姜南赶紧用手机照亮……是个压缩袋,里面赫然是被褥。
许姜南把被褥拖进房间,一时想不明白,因为整个周宅貌似只有她和周先生,难不成,被褥是周时桉拿给她的?
“他人还怪好来!”这么一想,许姜南心里多日的惴惴不安淡去了许多。
她总觉这古宅有说不上来的熟悉,她隐约记得,这宅子后院是片林子,里面有棵树,香气袭人,绵延百里。第一天到宅子里,她就嗅到了。
秦老管家告诉她,“那是枫树,香气是因为宅里焚了香”
许姜南知他撒谎,自觉没有拆穿,她知那并非枫树。
许姜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居然知晓这些,貌似刻在脑海一般,连她自己都纳闷,难不成先前有人告诉过她?
趁午饭的时间,许姜南打算去后院林子里转转,正巧撞上陈嫂,她比划着:“先生说茶叶快没了,这是我刚取的,麻烦你拿给先生。”
许姜南赶紧回答:“好的。”
宅子虽说有些年头,但是里面还是做了一些现代化的改造,更适宜人居住,比如许姜南房间就有单独的卫生间。
周时桉的房间亦是。
许姜南扣门进去,恭谨的唤了一声:“周先生,这是您要的茶叶。
房中书案、画案、琴桌、供案,案几,一应俱全,朝南六面窗瓦亮明净,靠窗的梨花木雕圆形茶桌上置了一个甜白瓷描彩绘的细颈花瓶,插了几朵香味淡雅的月季花。
一套汝窑青瓷茶具摆在桌面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持着茶匙,从茶罐中舀了一勺茶叶放进茶壶里。
“放下吧。”周时桉没有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穿了件短袖,臂膀的线条紧实流畅,侧脸轮廓干净利索,许姜南忍不住多瞄了他几眼,许姜南瞧不出他的表情,却听出他语气有些许不畅快,不敢多做停留,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的退了出来。
案几旁居然放着一枚尺把长的拐杖!?
许姜南暗忖:周先生是腿脚不太好?
下了楼,许姜南又动了去林子的念头,徘徊片刻,径直穿过廊道……
周时桉倚窗望去,是许姜南渐行渐远的身影……
秦管家告诉他:“这小姑娘问起,宅子是不是有棵古树,名唤见川。”
司马昭之心,懒得掩饰。
“先生,我担心……”秦书名欲言又止。
周时桉不以为然,冷笑应着:“我倒想想看看,她处心积虑进来,能翻出什么花样。”
郁郁葱葱,花木扶疏,曲径通幽,许姜南一路绕树穿花,绕了老半天也没寻到后门,愣是把自己绕迷糊了,差点连返程的路都找不到。
那人说,罩房里有个偏门,推开就是后院,后院的竹林里掩着后门,后门外面就是林子。
她连后门都没寻到,哪来的林子?
许姜南一时有些慌神,看看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今天只能作罢。
说起来古宅当管家,许姜南的经历多少有点匪夷所思,她并非有心要做古宅管家,只是被人推着,战战兢兢地走到今天。
那人姓沈,她唤他“沈先生。”
一个月前,正在备战国考的许姜南收到一条信息:许小姐,想解你燃眉之急,如有意,请今天中午13:00悦庭见面详谈。
许姜南愣了半天,燃眉之急她确实有。却并未向外人提起过。
许姜南自幼被人弃在红山孤儿院门口,李成敏李院长捡到她的时候,正值隆冬,她裹着一层单薄的被褥,上面写着名字和生辰。
所谓孤儿院,多是身体残缺被遗弃的孩子。偶有健全的孩子,多半会被领养,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李院长始终没有给她和李俏寻到合适的领养家庭。
小的时候,人难免对家庭父母有些许渴望,但是这些渴望随着年龄增长渐渐淡去。后来,许姜南索性就断了这个念头,把孤儿院当成家,随遇而安。
她和李俏属于难得糊涂,没啥野心和大志向的人,日子嘛就是自得其乐,得过且过。
成年后,两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挣钱,修缮孤儿院。
红山孤儿院是解放后余川市第一所孤儿,红砖青瓦,年久失修,设备陈旧,环境简陋。
李成敏年事已高,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是因为人手不够,年年返聘。李成敏想要改善孤儿院的条件,年年提,月月提,民政就用资金紧张没有预算敷衍她。
李成敏实在没办法,卖了房筹集一部分钱,但是,对于整个红山孤儿院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眼下,许姜南的燃眉之急就是有笔巨款帮她修缮孤儿院。
李俏也纳闷:“这谁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姜南摇头:“会不会是陷阱?”
李俏“啧啧”两声:“图你啥呢?要么钱要么人。你也没钱呢!比你漂亮的也多了去了,拐弯抹角的非用钱砸你?是陷阱我也去。”
说的也对,此刻真有人愿意出钱修缮孤儿院,于她而言,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不接,倒显得自己不识抬举了。
想到这,许姜南拉起李俏就往外走:“赶紧的,别迟到了。我到底要看看,他怎么解我的燃眉之急。”
悦庭是临川江边的一家私人会所,预约制。
李俏不负众望的被挡在了外面,前台小哥很有礼貌:“不好意思,这里面只预约了许姜南许小姐一个人。还请您外面稍等一下。”
李俏瞪大眼睛,对许姜南说:“别怕,我在门口等你,要是你一个小时不出来,我就报警。”说完恶狠狠的瞪了前台小哥一眼,吓得小哥一哆嗦。
许姜南示意她小点声:“放心吧,不至于。”
开门的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子,白衣黑裤,挺括利落。
看到许姜南后向她微笑示意,转头对站在落地窗前的男子说道:“沈先生,许小姐到了。”
许姜南这才注意到那个所谓的沈先生。
他个子极高,斜襟西装寸寸服帖,利落矜雅。他转过头,目光清冷,像是在看她,又像不是。
许姜南心如擂鼓,一来是紧张,不知对方所图,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二来,他生的是真好看呀,面色如玉,挺拔俊朗,眼神深邃……李俏常说她生了一双勾人眼,此刻真该让李俏瞧瞧什么叫勾人眼,他看向许姜南的时候,许姜南觉得魂都快被他勾走了。
金丝边眼镜男欠身把许姜南请进房间,便掩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沈先生和她。
许姜南很谨慎,靠在门旁不曾挪开半步,万一对方有不轨之心,她也能迅速逃离。
对方好似看穿她的心思,朗声道:“许小姐可以把门打开,正好透透风。”
许姜南也不客气,大剌剌的把门打开,她挨门站着。
房间简洁到几乎空无一物,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貌似还是为许姜南特意准备的。
他感觉到许姜南的戒备,并没有让座,而是踱步到许姜南面前,离三步之遥,轻声道:“你好,许小姐,冒昧请你见面,实在抱歉。”
“先生贵姓?”许姜南明知故问。
“我姓沈,沈云程,今天找许小姐,其实是有事请许小姐帮忙。”他客气道,随手把沏好的一盏茶递到许姜南面前。
许姜南接过,道谢,谨慎的问:“不知道我能帮沈先生什么忙?”
他自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是个招聘启事。
“我希望许小姐去周宅应聘管家。”
夜里,许姜南又被冻醒了,明明初秋,怎么会这么冷?
呼啸风的吹开没关窗的帘角,凌晨的老宅漆黑一片,却有明晃晃的雪飘然而至,许姜南以为自己花了眼,她小碎步似的踱到窗前……瞬间愣住了,漫天飞雪,把窗前的树盖个严严实实,俨然是隆冬时节……许姜南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上的日期——9月1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