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刘氏心惊:“二两?!你可知道租人家的两亩地一年才六百文?而且现在旱年,四百文都能租两块好的地了。你狮子大开口啊。”
王春花压低了声音:“你也说了是租,那如果是买呢?如果陆里正真的恼了你们,娶了陆家村的人也不让你们进族谱,也不给你们分地,损失的,可就不止这二两银子了。”
刘氏呼吸急促,低头思索。抬眸深深盯了王春花几眼,转身和孙大狗商议去了。
王春花任由他们商量。
这件事左不过她也被陆里正训斥一顿,再和牛蛋道个歉,情节不严重,也不至于留案底,流言蜚语她又不在乎。
而牛蛋可就不一定了,封建社会摸女的手,气性大的恐怕都要跳河以证清白,所以往小了说,陆里正不让他们孙家进族谱。往大点讲,不说流放,打顿板子后留个案底也是不好受的。
那边刘氏与孙大狗说了会话,王春花隐隐听到他们之间互相埋怨。
“……你咋这都能弄岔了……王春花咋在家……子非不重要他又看不见……下次直接带走……”
很好,坏人就该坏到底,他们要有一丝悔过,王春花还真下不去手。
刘氏再次来到王春花身边,跟她说:“一两吧侄女,一两我可以马上给你现钱。”
王春花装作很为难,“哎呀,这差的太多了吧——”
刘氏忙道:“这可是现钱啊侄女,二两的话我们还得去凑,不知道得几天,这钱拿到手里才是真的不是吗?”
她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家里被我几个弟弟翻出来的东西,可以解释说都是跟赵货郎赊账的,你拿了这钱,不就可以还给赵货郎,一切就说的通了。之前我说的那些,都算我看错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王春花凑近她,刘氏还以为她就要同意了,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你不要套我的话,你以为我看不见那边几个人都在偷听吗?”
刘氏脸上的笑容僵住。
刘氏说的话亦真亦假,她或许真看到了那次她和赵货郎换东西,但至于眉来眼去,想来只是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添油加醋的。
就怕逼急了她,狗急跳墙也说不定。
“一两就一两吧,不过我要现银,不收东西,在我进去之前我就要看到钱,否则说过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刘氏连声道好,提了布裙就偷偷往外走。
王春花可不管她去哪里找钱,坐等就好。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陆里正的媳妇陆氏瞧见,出声拦下,给刘氏急得。“我去去就回,我男人还在那坐着呢,我能跑哪去?”
她用尽力气,不敢多喘一口气,跑了好几个几个货郎家,这年头,也只有做点小生意的人才能有些现银。
这家压一只她的左耳耳饰,那家换一个簪子,最值钱的莫过于她心口的金珠,是她压箱底的嫁妆,此刻只能忍痛割爱,换了银子。
……
王春花就静静地立在凉棚下,等着刘氏回来。
她不能太激进,二两不过是给对方一个还价的空间,最后达到目的就成。
对于庄稼汉来说,一两银子省吃俭用点也够一家三口活半年了,若非刘氏娘家做生意,恐怕她说二两的时候就已经吓死了。
陆里正媳妇给王春花拿了个木板凳,她受宠若惊。
这原主在陆家村的名声是很臭的,陆里正媳妇竟然还给她拿板凳坐。
陆氏见王春花推脱,又看见那边几个大男人往这边瞅,毫不留情地说道:“看什么看,几个大男人上门要人家小闺女,不要脸,还想坐我家板凳?”
五个大男人纷纷把脸瞥向一边。
王春花心情舒畅,也明白陆氏是非分明,对事不对人,客气地接过板凳坐下。
坐下不多时,屋里传来脚步声。
孙大狗在一旁时刻关注她,王春花不能去看刘氏来了没有,否则孙大狗该觉得她着急了。
眼见房门开了,她立马起身。
她余光看见,孙大狗可比她着急,不停往外张望。
陆子野推开房门,扶着陆子非迈步。
王春花大步上前,挡住他们去路,在陆子野要质问她的时候,她小声道:“先别出来,配合我拖延点时间。”
陆子非低垂着眼眸,没有多问,悄悄捏了捏陆子野的手,让他把话咽回去。
王春花小声问:“吃饭了吗?”
陆子非小声答:“还没,娘在家做饭,等我们回去吃。”
陆子野:“你问得什么狗屁问题。”
王春花很满意陆子非的配合。
她估计此时陆子非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做,但还是这样做了。
她又看向他旁边的那个傻东西:没点眼力见,长眼还不如看不见的。
好在她没有闲扯几句,刘氏就匆匆赶来。
她捂着心口庆幸,时间卡得刚好,陆子非才出来,王春花刚迎上去。
她慌忙出声,把王春花叫到一边,塞给了她一两银子。“我已经把钱给你了,你可不能反水。”
“你那边几位大兄弟,看样子他们对你们怨气不小,他们会不会……”
“他们几个草包不敢翻了天,不会说啥的,再生气我也有招……”刘氏信心满满。
王春花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那你再给我写个认错书。”
“你不要得寸进尺!”刘氏低吼。
她瞪向王春花,但她表情认真,眼神丝毫不退让。随即又权衡了一下:一两银子都掏了,写几个字又算得了什么?
刘氏点头了。
王春花又道:“记得把前因后果细枝末节全部写清楚,写上你们的名字,并按手印。里正家里,肯定有印泥,借一个来用用。等我从里面出来,我就要看到。”
刘氏咬牙,“好。”
安排好这些,王春花放心地进屋。错身路过路子非时,他低声问道:“阿野说,他看见你收了刘氏的钱。
“对啊,一两呢。”
他蹙眉。
——
王春花回身关上门,走进屋内,陆里正坐在主位上,一手端着茶盏,胳膊肘撑在茶桌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眼皮都没抬。
“说吧。”
王春花神色自若。
“孙家夫妻,教养不当,亲儿犯错,处处袒护,甚至上升到有山匪行为,想强抢民女。影响恶劣,有过当罚。”
陆里正这才抬眼:“不是让孙家人进来吗?怎么是你。”
“罢了罢了,谁都一样。”他摆摆手。“你说的太严重了。我听小猴说,起因就是牛蛋抓了下陆小妹的手,子非可比你仁慈多了,说教育教育算了。果然就是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区别,心胸一点都不宽广,全是妇人之见。”
王春花心中有了计较。
由此看来,陆里正就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先前他在众人面前的一席话,她还以为陆里正是尊重事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事实,她也做好了和刘氏夫妻互相道歉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陆里正想要的,是息事宁人。
“若刘氏夫妻愿意主动写认错陈情书,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们也觉得这是错,就不是口头教育能解决的事了。”
王春花态度始终恭敬。
她是微不足道的村妇,陆里正是一村之长,跟县令还有私交,她不会蠢到妄图用几句话就能左右陆里正想翻篇的想法。
但证据可以。
这年头没有手机拍视频,没有监控查,又没有有力的人证,所以认错书和刘氏主动求和的一两银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然,刘氏若说自己没有错,为什么写认错书,为什么心甘情愿给钱?
陆里正笑了,笑她的痴想。
“他们是没读过什么书,但又不是傻子。”
可当他打开门,刘氏一见门开了,手拿一张边缘不整齐的纸,眼神不断往他身后张望。“春花侄女呢?我写好了,可以拿给她——”
刘氏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陆里正眼里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的两个字: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