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很轻，似一股烟。
王春花屏住呼吸细听。
窗外的风声小了点，倒没什么异常声音。
可她们的天花板——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有些怪异。
他们听到了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楼梯有脚步声很正常，偏偏这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竭力隐藏自己的声响就不正常。
这客栈从外面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楼梯也结实不到哪里去，他们再努力，还是有细微声响直接传到他们屋子。
王春花琢磨着什么人会刻意隐匿行迹，总不可能偷摸往人门缝里塞钱吧，所以肯定不会是好人。
她心跳如擂鼓，怎么这么倒霉，她可才走出新手村。
王春花本想示意陆子非出门在外要少点好奇心，但他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没出声。
陆子非很上道，如果不是他还睁着眼睛，王春花都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楼上的脚步声好像还在继续，两人心照不宣地闭上眼。
王春花小睡一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也听不见什么脚步声。
两人坐起身来。
王春花看陆子非在包袱里摸索，小声揶揄道：“你摸的是我的包袱。”
陆子非：“抱歉。”
他换了个包袱后继续摸索，王春花只觉得演技好拙劣。
他睡觉前可没问怎么躺的。
陆子非摸出一个野菜团子，兀自吃着。野菜团子就是焯水过后的野菜捏干水份，有白面就用白面，没白面用杂面等等，活在一起蒸熟，顶多放点盐巴，吃它就是为了活着。
王春花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个白面饼——陆母塞的。
她要吃就要从好的开始吃，有的小孩喜欢从不好的开始吃，吃到最后都是好的会很开心。
但是她不，因为她怕活不到吃好的那一天。
简单吃了点，王春花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开门。
“天快亮了，我们抓紧赶路吧。”
陆子非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背上包袱。
外面的大风已经停了，风平浪静。
两人来到大堂，掌柜的还没来，伙计让他们稍等片刻，余光还在打量王春花。
原来她眼睛是好的啊，那还让真的看不见的人牵着走，莫非是小夫妻的小游戏？
伙计为他们倒了两杯热水，关心昨夜风大，他们冷不冷。
聊了没几句，寅正时分，掌柜的进了大堂。他身着褐色云纹交领外袍，头戴同色的瓜皮帽，面相和善中带着精明。
伙计迎上前，不等他介绍，林掌柜就已经看见陆子非，表情看起来意外又惊喜。
“稀客稀客，当真是稀客啊！”
陆子非应声后，伙计上前说明一二，林掌柜更为激动。
“石头啊石头，这事办的漂亮，能把陆秀才给我留住了，这个月给你加工钱！”
石头喜不自胜。
他命石头将大堂里的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让石头去裁一张半生熟的宣纸，搁置在大桌上，态度毕恭毕敬。
“相公莅临，贱地蓬荜生辉。林某斗胆想请您的字，为我客栈重新题写牌匾可否？”
王春花颇为不理解，怎么昨天伙计要他写字，今天掌柜的还要他写？陆子非看不见你们也看不见吗？
“他恐怕不方便。”
陆子非轻声道：“无妨。”
他目光无波澜。“昨夜若没有客栈收留，怕是要吹一夜冷风，这个情我承。掌柜的想要在下一副字，不是什么难事。我的文墨不值钱，但若掌柜的看得上，也可以写上一写，若有差错之处，还请见谅。”
王春花在心里吐槽：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杯。
陆子非在王春花的辅助下到达大桌正面，摸索纸张的宽度，清楚边缘在哪，问了王春花店名，他落笔写下四个字。
“万和客栈”。
随着最后一笔写成，林掌柜不禁拍手叫好。
“更没想到陆兄看着瘦弱，字迹却遒劲有力，一手正楷写的就像生了骨节一样，不错，不错啊，哈哈哈，等会我就让石头去镇上找个手艺好的，把陆兄的墨宝放样后挂上去。这原作我可得裱起来，放在我大堂里。”
陆子非对他言下的吹捧没有言语，只听林掌柜又说：
“陆兄，哪天得空我去隆安坡和你探讨书法，顺便再看看钟老先生身子骨可还好，你可别到时候不欢迎我啊。”
“家师早已不见……”
林掌柜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陆兄你先忙，我这就去镇上找个手艺好的。”
王春花着实没明白这个林掌柜到底意欲何为，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子非不在意林掌柜说的话，只唤道：“石兄弟在吗？”他示意手中有笔，“这还有笔墨，不如我把答应你的字也写了罢。”
石头连忙答应，又突然想到刚才裁的是是老板的纸，考虑要不要去换自己的毛边纸。
不过他很快下了决定，从老板的纸上裁了两块两尺见方的纸张铺平在桌面上。
陆子非又为伙计写下了“狗蛋第一”，和“喜芬平安”。
伙计把纸张平铺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
王春花见状说笑了一句。“这媳妇儿子都写了，怎么不给自己写一个？”
石头挠挠头。“本来临时多加了一个就挺过意不去，我的写不写无所谓。”
他一遍遍的欣赏陆子非的字迹，发自内心地赞叹。
“虽然我也念过几年书，但怎么也写不出这样的字，我媳妇没念过书的人都总是笑话我，拿回去让狗蛋跟着学，嘿嘿嘿。”
“你不必自惭形秽，一个人的品性是无法靠几个字的好坏衡量。石兄让出自己的床位，在下铭记于心。”
“嗐，这算啥。”
陆子非正色道：“我在角屋里看到了石兄写的字，想多一句嘴。你不必觉得读书一定要有功名才算结局。一刻的热度就有一刻的收获，你觉得读书浪费了那些年，会在无形中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比如你虽然做着伙计，却不忘初心抽空写字，不然你完全可以用写字的空闲多睡一觉。你笔下写的是读书无用，可你还是会在一小方天地里留存一个属于读书人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