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确有计谋，有头脑，这般人，玩弄政治亦或治国，应当不会太差，顾青岚心中想了想，最终相信了他的答案。

纵使顾青岚已在未来见到了齐穆舒的统治，除却对顾家的打压，他做的的确是有利于政治的事，且听那些宫人口中言谈，其日夜操劳不假，甚至为此身患顽疾，民间百姓对他无不称道，确是明君无疑。

可，她并非是那些心怀大义之事，她的心很笑，在乎的也只有自己身边的方寸，若天下盛世要用她一家的性命来换，那她宁愿退而求次。

如今临朝的局面虽已非全盛时候，但想来只要是个守成之君，亦可绵延千秋，齐穆行就算对临朝而言不是最优选，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般想过之后，她才收下了那块香木，也等同于是答应了他的提议。

“你是与这画舫犯冲？一离开便这般不悦。”这次是感知到了星辰的异状，顾青岚不再像上次般等着，直截了当是问道。

星辰起先不欲多言，可最终架不住她的一番逼问，只得现出身形，他的眉头紧锁，明明是个少年儿郎，却瞧着老成了不少，沉声道：“你当真要帮那家伙，害齐穆舒与那个要成为太子的人？”

顾青岚纠正道：“并非是帮他，也是帮我自己。”她说着，可星辰却仍是不认同的模样，那双与齐穆舒一般的金眼此刻其中仿佛氤氲着波涛。

如今的他自是接触了良妃的画像变为了少年模样后，却不似从前那般孩童心性，相反倒像个教养良好的少年公子，若是曾经的他，定然会与她一番辩驳。

他的样子，好像胸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抿了下唇，看了看她道：“还有那日。”

“你执意要杀那人。”

见他提起此事，顾青岚甚至有些讥讽似的抽了抽嘴角，“那人已先是夺了别人的性命，本就是亡命之徒，我杀了他以绝后患，有什么问题吗？”她本就没错，而星辰那般的妇人之仁反倒是显得很愚蠢，若在关键时候出来制止她，反倒坏事。

星辰见她微微抬起的下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是垂下了眸子，有些失落似的道：“我看到了他的衣袖，上面绣有个小字平安。”

“所以呢？”顾青岚稍有一愣，之后却仍是不为所动，“他也有人惦念，那又怎样？”她摊了摊手，“在此人决定踏入此道时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听她振振有词，星辰也不再同她辩驳，只是道：“我不喜欢。”他的声音变得低微，就像如今他的身影般逐渐模糊，难以看清。

“什么？”她并未听明白，下意识开口。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星辰突然拔高了音量，像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说完就消失，无论怎么唤他也不理了，顾青岚先是被惊的后退了半步，后见他如此，又觉着有些好笑，到底还是孩童心性。

心下反倒是舒服了些，说实话，她还是更喜欢星辰像孩子一般的模样。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些，无论如今他听是不听，她都依旧开口道：“如今一切皆是局势所迫。”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用忧虑，只需享受顾家的荣华。”

“可如今我若还像以前那样。”她说着，本觉着不该如此消极，却又不得不将利害与星辰清楚，“我终将一无所有。”她话说的声音虽轻，但如星辰必然可以听清，而且不止是星辰，同样也是与她自己说。

虽因檄文一事原本的立储大典被延后了些时日，却仍旧是在廷固党的不断鞭策之下，还是成功进行了，只是并不像曾经历代般是那样盛大，许也是为了规避如今还依旧缠绕在齐穆宁身上的那些传闻，总之立储一事就那样平平淡淡，悄无声息的发生在了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只是这“许多人”，自然不可能包括位高权重政治嗅觉灵敏的顾家。

所以在太子昭告天下之前，顾家便已是提前将之前檄文陷害一事想方设法同自己是摘的干干净净，只是再如何，也难抵挡天下的悠悠众口。

如今且不说顾家那些个糟烂的声名在外，又加上淑贵妃于宫中得陛下独宠，定王又一直是与大殿下争夺太子之位的第一人选，虽此事的所谓真凶已被查出昭告，却仍旧得不到天下人的信服。

毕竟那几个名义上的真凶到底只是些职位不高，在复杂的朝局中只能称之为是小喽啰的官员乃至还有平民，至于所谓有名有姓的大员倒的确是牵连了几位引咎，是告老或左迁，皆是新晋党中人，而这些人的境遇，大多都是因廷固党的威压，一时间都说顾家如今自作孽被反噬至此，虽是不敢在顾家面前如何，可讥笑之语京城比比皆是。

乃至是有些对此事草草结案而义愤填膺之士，比如那位两江河道总督张江斌是直接上书直谏，一篇奏章洋洋洒洒近万字，其中虽未知名道姓，内容却直指顾家和淑贵妃，以古言今，

隐喻淑贵妃为妖妃，诉其擅宠专权，致使社稷之安宁，乃至皇嗣国储受损等等。

听闻陛下见此奏章立刻拍桌而起，大呼此等逆臣，态度显然还是维护着贵妃的，然而很快便不止是张江斌一个，纵使已是将其流放以儆效尤，可朝堂中却都称其为刚烈正直，心系社稷，敢做这上书的第一人，实乃千古忠臣之言。

而关于淑贵妃的流言则在这般的局势之下变得越发猖獗起来。

“我家娘娘如今正在歇着。”那名宫女垂着眸，恭恭敬敬的在殿门口答道：“顾小姐下次再来访吧。”如此坚决的模样，显然是得了人的吩咐才会如此。

可顾青岚并不放弃，反倒上前一步，放大了些音量道：“姑母是不想见岚儿？”

即使是被挡在门外，她却就是不走，是拉扯了半天，最终才从殿中又走出了个年纪稍大的嬷嬷，她面上颇有些无奈道：“罢了，请顾小姐进吧。”

如今顾娇琮的殿中还是一如曾经那般繁华，毕竟无论街头巷尾是如何传闻，她在陛下那处的宠爱依旧是在，虽是街头巷尾都在传言她是以如何如何的妖术控了陛下去，可想来每每是陛下同她在一处的时候，当陛下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其中顾青岚不敢说自己感受的一定对，但他们之间定然是有些情意在的。

不过这么多年走过来，也许不止是情意，更多也是信任。

毕竟在陛下幼年继位，身边被那些廷固党，梁家的人层层包围的时候，是她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和机会，之后又利用着她的母家，一步步扶持起了新晋势力，纵然贵为天子却是如此才能得了同梁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话的份。

这些顾青岚也是近些时日才能明白的，毕竟曾经的她对顾家的崛起至多也只觉是时也命也，却从来没考虑过权利是从何而来，自然也就不知顾家又是从何时开始，因何而倾斜向了覆灭。

顾家不像梁家那般错综复杂的势力盘踞于朝堂京城之中，他依附的是陛下且将此事做到了极致，平日里不修因果，只顾去享受荣华和权力带来的甘甜，自然在陛下死后渐渐失势，乃至是被秋后清算。

顾娇琮并不像刚刚歇着起来的模样，她如今正在镜前默默地瞧着自己，即使是顾青岚进来，她也并未回头。

“参见贵妃娘娘。”顾青岚照旧福身，是直到等上了一会儿，才得了顾娇琮的回音道：“起来吧。”

得了她的应允，顾青岚这才上前了去，站在她身边，她似是在对镜描着眉，一边描一边口中小声喃喃道：“往日都是陛下给本宫描的，这自己画却是怎么也画不好呢？”

“姑母。”她轻声唤道：“岚儿在外边儿，听说姑母最近心情不好？”她说着，拿出了提前准备的礼物道：“带了这些小玩意儿，也不知能不能博得姑母一笑？”

顾娇琮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是仔细瞧了瞧，“倒是精巧。”

“岚儿有心了。”她说着命人将东西收了起来，“看来最近，外边儿是都觉着，本宫心情不好呐。”她一双眸子轻飘飘的看了眼顾青岚，说道。

“难道不是吗。”顾青岚眨了眨眼，“也不知定王殿下前去平定异族，什么时候回来。”

顾娇琮唇角牵了个奇怪的弧度，朝外看了眼道：“若是能平安归来便好，不过一时不回来，也是好事。”

顾青岚听她这么说，定王离开京城，想来姑母也是做了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