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就发现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白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吐血了,现在应该是在医院病房里。
胃里的疼痛还在持续,不过也已经好受多了。
时宴偏过头,看见床边趴着一个脑袋。
他动了动手指。
原本正趴在床头休息的陆京辞一下子惊醒,抓住了时宴的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时宴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水......”
陆京辞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过来,插着吸管递到他嘴边。
时宴勉强喝了两口温水,陆京辞扶着他的头轻轻躺回枕头上。
窗帘拉着,他无法判断时间。
“几点了?”
陆京辞看了眼手机,“五点多。”
时宴微怔。
“下午五点?”
陆京辞说:“早上。”
时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说今天才回来?
陆京辞顿了顿,说:“我不放心。”
时宴转过头去,觉得眼睛涩得发酸。
良久,他把脸转过来,看着陆京辞的眼睛,艰难地叫了一声。
“陆京辞。”
陆京辞俯下身子,“嗯?”
时宴轻轻地开口,“你喜欢我吗?”
心脏此时猛烈地跳动着。
砰砰。
砰砰。
像是要从他的胸口跳出来。
时宴不傻。
也不迟钝。
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爱”。
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时宴就这么躺在病床上,唇线绷得很直,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满身风尘的男人。
呼吸顿挫。
直到最后,才听到他很轻地回答了一声。
“喜欢。”
喜欢。
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当他的助理,任他差使。
才会日复一日地监督他系围巾戴帽子。
才会每天风雨无阻地亲手做饭给他送到片场。
才会听到他生病的消息连夜从帝都赶回北陵。
哦,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时宴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觉全身血液涨潮似的直冲头顶。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
有点开心。
时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开心什么?陆京辞可是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
可能是药物作用,时宴头脑发昏,“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京辞说:“忘了。”
时宴惊醒一般地睁开眼睛,“忘了?”
陆京辞答:“太久了,记不清。”
时宴眼眶瞪得很圆,“大学的时候?”
陆京辞没隐瞒,“还要更早。”
时宴吓了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哑着嗓子道:“你这是早恋!早恋知道吗?!”
他想起上学那会他总是变着法的捉弄陆京辞,就是想让他吃瘪,但每次都被陆京辞要么就是不在意,要么就是没上当,他的那点小把戏全都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要是早知道陆京辞搞早恋这套,还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直接昭告全校年级第一带头早恋不就得了。
时宴想着,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跑偏了。
“暗恋也算早恋吗?”陆京辞抬手拨开了时宴额前的碎发,“那我大概早恋了很久。”
时宴耳尖发烫,晕晕乎乎地哦了一声,才恍然发现陆京辞的反应冷静得有些过分。
被人戳破心思,正常反应难道不应该是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请他接受自己吗?
他不满地皱起眉,“你这是什么反应?”
陆京辞:“嗯?”
时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天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表白还这么冷静。”
陆京辞抿着唇笑了下,“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什么意思?
嫌他迟钝?
时宴有气无力地发火,“我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注意你的小心思。”
陆京辞笑了笑,“那我明确告诉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喜欢你。”
“……”
时宴噎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忍着疼痛勉强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陆京辞却不肯放过他,隔着被子,时宴又听见他追问,“所以呢?你的回答呢?”
时宴的大脑再次宕机。
他一把掀开被子,张着眼睛迷茫地问:“回答?什么回答?”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屁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能让他回答什么。
脑子里一团乱麻,时宴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碰见过如此复杂的情况。
他和陆京辞不是纯洁干净的金钱关系吗?怎么突然就变质了?
就算是他先多余问了一嘴,陆京辞也大可不必如此诚实吧?
这让他现在怎么办?
眼看着陆京辞还目光灼灼地坐在一边等他回答,时宴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考虑一下吧。”
陆京辞又问:“考虑多久?”
时宴被问烦了,“你现在是怎样?逼问病人吗?”
陆京辞被吼得一愣,看着时宴翕动的鼻翼,他笑了笑,然后掖紧时宴身上的被子,柔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吧。”
时宴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又睁开,“你不睡吗?”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陆京辞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蜷缩在里面,显得有几分心酸。
时宴选择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没过两秒,就听见那边传来两声轻咳。
时宴翻了个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两分钟过去,沙发上的人又吸了吸鼻子。
很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清晰可闻。
时宴不耐烦地喘了口气。
陆京辞的声音很轻,“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时宴咬着牙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
“……”
时宴又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陆京辞刚刚突如其来的表白。
这时,那边又咳了一下,没完没了的。
时宴终于忍不住,弄出了点动静。
陆京辞立马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时宴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空出了一个身位,“你,来床上睡。”
他住的是VIP病房,病床很大,足够两个人一起睡。
陆京辞说:“不了,会打扰你休息。”
“废什么话,赶紧滚上来。”时宴不耐烦地掀开被子,“别耽误老子睡觉。”
安静的病房里,床上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时宴额头抵着陆京辞的胸口,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冷檀香。
陆京辞用下巴蹭了蹭时宴头顶干燥细密的头发,轻声问:“胃还疼吗?”
时宴很诚实地答:“疼。”
话音落下,陆京辞缓慢地释放出一些安抚性信息素。
时宴吸了吸鼻子,感觉胃里钻进一股无形的暖流,减轻他些许痛苦。
他闭着眼睛,听着陆京辞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朋友的事情办好了吗?”
陆京辞说:“办好了。”
时宴哦了一声,没了声音。
陆京辞等了一会儿,眼睛刚合上,又听见时宴忍不住问:
“你怎么这么奇怪?”
陆京辞失笑,“哪里奇怪了?”
时宴默了默,说:“你应该警告我以后身体不舒服不许硬撑,出了事要及时告诉你……”
陆京辞身体一顿,反问:“你想听我这么说?”
“……”时宴耸了耸鼻子,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
陆京辞弯起嘴角,“你还喜欢看小说?”
怀中的人耳朵根一下子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声音从胸口传来,“不是,听李家宝说的。”
说完,时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
他刚要抬头看看陆京辞是不是睡着了,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不会的。”陆京辞说,“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
天亮之后不久,李家宝就拎着早饭来了。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许烈就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看到陆京辞,他在门口愣了一愣,才走进来打了个招呼。
陆京辞神色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
时宴这时还没醒,躺在病床上,呼吸绵长地睡着,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陆京辞持续释放了几个小时的信息素,嘴唇有些发白。
他换上李家宝给他带来的衣服,留下两人,自己走到了病房外的走廊。
他站在走廊尽头,打开窗户,让冷风迎面吹进来,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
……
五分钟之后。
陆京辞挂掉电话,回到了病房。
一进门,就看见时宴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边,拍开许烈搀扶他胳膊的手,硬要自己下床。
“怎么了?”
陆京辞皱了皱眉,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挤进时宴和许烈之间,一手环住时宴的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胳膊。
许烈神色一僵,向后退了两步。
时宴抬起头看了陆京辞一眼,还是推开他。
陆京辞站着没动,说:“你要去哪儿?我扶你去。”
“他要上厕所,不好意思让你们扶。”李家宝在那边往碗里倒粥,插嘴道,“要我说时宴你还是乖乖听话,昨天逞强的后果你也看到了,我们帝国影史差点痛失一个伟大的未来影帝......”
两记眼刀杀过来,李家宝双腿一软,又补上两个字,“......的胃。”
时宴精致的眉宇间多出一丝不耐烦,他冷声道:“我是胃出血,又不是瘸了。”
说着又要起身,然而下一秒他的后背就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陆京辞在他耳边坚持道:“我扶你去。”
“......”
时宴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索性就由他扶着进了洗手间。
站在马桶前,吵着要上厕所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陆京辞提醒他,“脱裤子。”
时宴又呲着牙,“用你说。”
陆京辞点点头,没再开口,站在一旁看着。
时宴深吸一口气。
这人真没一点自觉。
这么看着他,他能尿出来?
时宴咬牙切齿地指挥道:“你他妈把脑袋给老子转过去。”
陆京辞不理解,明明两人之间什么都见过了。
但他还是听话地将头偏过一个角度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身后响起,足足持续了有一分多钟。
陆京辞评价道:“肾挺好的。”
“羡慕我?”时宴嘴上不肯吃亏 ,“等出院了让你试试老子的肾有多好。”
陆京辞嗓子里溢出一声笑,“伺候人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时宴嗤笑道:“就你那两下子......”
陆京辞打断他,“没让你爽?”
“......”
“滚蛋,没爽。”
时宴提着裤子往外走到盥洗室,陆京辞给他挤好牙膏递到手里,双臂在后面圈着他的腰,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时宴一边刷牙,一边耸了一下陆京辞靠着的那半边肩膀,嫌弃道:“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陆京辞不为所动,埋在时宴颈间嗅他身上的橙子香气。
“控制不住。”
时宴脱口而出,“你属狗的啊看见我控制不住。”
说完他就沉默了。
陆京辞笑着从镜子里看他,“别这么说自己。”
“你再烦我?”时宴将嘴里的泡沫吐出去,瞪着陆京辞威胁道,“......再烦我信不信我直接拒绝你。”
陆京辞短暂地愣住,想起清晨时的告白。
他软了声调,亲了亲时宴的微红的耳朵,“我错了,别拒绝我。”
时宴哼道:“那你好好表现。”
“好,一定让你满意。”
..........
回到病床上,李家宝把粥端到时宴面前的小桌子上。
时宴皱了皱眉,“就喝这个?”
许烈把带来的鲜花插到花瓶里,回了他一句,“哥,你都胃出血了,还想吃什么?”
时宴瘪了瘪嘴,没说话,又听许烈继续说道:
“不过哥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三个人都吃了小面,而且都吃得不少,为啥你会这么大反应啊?”
时宴动作一顿,而后自然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胃本来就有问题。”
“这也解释的通。”许烈叹了口气,“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先吃饭吧。”
陆京辞舀了一勺粥,吹得温度刚刚好,送到时宴的嘴边。
时宴自然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李家宝对这个场面早已习以为常,许烈倒是第一次见,手上一抖,差点把花瓶扔到地上。
或许是因为时宴哥大病后行动不便,他这么安慰自己。
......
时宴胃里实在不舒服,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他让陆京辞把桌子撤下去,自己又躺回床上,摸出手机跟顾谦请假。
他不想耽误拍戏进度,也不想引发剧组的过度关注,于是就声称自己发了烧,休息两天就能回剧组。
顾谦也没太追问,嘱咐他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挂了线,时宴侧卧着玩手机,玩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坐在一边的陆京辞:“我胃出血这事我爸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