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彦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老板手里的咖啡换成了一部违和的手机,那个早晨衣衫不整的小少爷踮着脚和他凑在一块儿,用被子里探出的并不灵活的手指指点点着什么。
一个带着自然的亲昵,一个像在无奈陪小孩儿玩游戏。
他老板虽喜怒不形于色,常年都是这幅温和易近的样子,但与他相交的人都会自己保持距离。
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任何形象都不过是伪装,再好的皮囊下,都是深渊。
难得有人敢借着这点肆意妄为。
“这个,这个,”鹿嘉渺把渣爹和坏弟弟发来的短信全翻给藏矜白看了,“还有这个。”
反正早晚也要被他们弄死,大不了谁都别活。
十七八的年纪,喜怒都写在脸上。
哭闹、逃跑、揭底……做事从不深思后果。
啧。
不止露骨娇气,还……乱七八糟的。
“他还骂我,天天骂我。”鹿嘉渺踮脚踮累了,脚背绷紧的线条松懈下来,踩回柔软的地毯。
原主才被认回来没几天,陆家除了利用他搭线那几个消息发善心告诉他了,其他机密什么的,其实他都不知道。
现在翻到底了,其实有用的消息没两条,倒是满屏带脏字的骂人短信看得人肺疼,也难怪原主会被逼得惨死。
他越看越气,所以顺道小声告了状。
“他们对你不好?”没想到看见商业机密都淡定非常的大佬,听到鹿嘉渺那句小小声的告状后,竟然开口了。
“啊?”鹿嘉渺还有些愣地仰头看着垂眼看向自己的藏矜白,反应了两秒才蹙着眉点头,“非常不好。”
“打我骂我还利用我。”鹿嘉渺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像是借着这张嘴把原主受过的苦都吐出来。
藏矜白颇有耐心的静静听着,还是没理内容,只是在探究这小孩儿。
对“陆嘉渺”的生平知根知底,但性格截然不同。
似又目的,又能全盘托出。
藏矜白听他说得绘声绘色,看着不远处的江律彦点了点手表,示意会议快开始了,才适时打断,“想找我撑腰?”
鹿嘉渺的声音戛然而止,关于这个板块,他纯属情绪输出,没打算让他发挥作用。
但没想到……好像发挥了作用。
他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藏矜白应,“嗯。”
“嗯嗯!”鹿嘉渺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重新踮起脚点开,脑袋凑到藏矜白眼前,麻溜点开信息回收站,“这里还有呢!”
“……”抱着衣服站了许久的江律彦:人生总有片刻,出现得不合时宜。
反正事业线他也不会,不如直接砍掉,专心攻略藏矜白。
对了,在三分钟前,他刚刚知道了传说中的藏先生的全名。
来源——他那位唯一信任的秘书。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机器人秘书对他异常尊敬,有问必答。
“待会儿很多人都会去吗?”鹿嘉渺穿着江秘书精心挑选的小西装,好奇问道。
“有四十二位客人,加上携带的伴侣,不算太多。”江律彦回答得中肯。
“伴侣?”一听人这么多,鹿嘉渺再次掐断趁乱逃跑的想法,又把目标转移到他的主角攻身上,“每个人都会带吗?”
“一般都会。”江律彦一一回答,他对这位小少爷的资料了如指掌,自然知道他虽然是名义上陆家的少爷,但实际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对上流的交际之事自然不了解。
老板现在对他又似有兴趣,所以江律彦把需要知道的一些必备知识都科普了一遍。
“所以还会现场挑伴吗?”
“嗯。”本就是用于交际,有时候“伴侣”的位置不止是一时的搭档,还是利益站队的风向标。
“那我可以去吗?”这种舞会肯定有可多漂亮弟弟了,要是被人把他的攻给勾去了,那他还苟什么爱情??
“……”江律彦看着这小少爷满眼的期待,想起老板刚才问他那句话,用三秒判断后,“应该可以。”
江律彦经手的资料从不会出错,这也是他能在老板身边呆十多年的原因。
但,现在出现了位疑似出错对象。
一模一样的脸,熟稔的背景信息,还有可能凭空消失的“陆嘉渺”,都是谜题。
老板虽然只在今早打球的时候随意提了一句,但早上送衣服时有意引出的那些信息,都是对他的提点。
这艘船上利益纠纷错杂,老板才回国,有的是蠢蠢欲动的人,只是……目前风平浪静得让他也断不清是哪位的势力。
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再等等,等这位看似不聪明的“替身”露出马脚。
江律彦不愧是藏矜白的嘴替,他说可以去,没半小时晚会请柬就送来了。
这艘游轮造价九位数,载的却都是些身价难估的巨贾。请柬送出去了,邀约也就给到了。
藏矜白再衣冠楚楚,但只是表面和气,适当的礼节做到,不可能真的妥帖为鹿嘉渺解围。
自从早上一别,鹿嘉渺就再没见到过
他倒也乐得自在,舒服地睡了个午觉,起床后穿着江律彦准备的小礼服倒腾了一会儿,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竟是身穿!
他左眼皮上、颈侧、胸口……那些小痣都还在,尤其是左胸口那颗小红痣,可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心头朱砂,在他的原著小说里描写得可诱人了。
这点让鹿嘉渺心情都好了不少,就算只是纸片人,他和陆嘉渺终究还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接盘了陆嘉渺的人生,但幸好没连他的身体都抢走。
不然……陆嘉渺就真的从未存在过了。
八点一到,华灯初上,狂欢开场。
各国风情的音乐奏响,十九层游轮灯火通明,驶在海面上,宛若黑绸上放的夜明珠。
每一层都在金钱堆砌的世界里尽情狂欢,泳池、派对、香槟、美人,酒池肉林,溺于声色。
这里就像金字塔里划出的金字塔,那些为了依附陆家,吸食最后一点残血的人,在底层享受着附庸的狂欢。
而真正的主场在他们遥不可及的十九层。
十九层,通明宽敞的前厅,铺地的华贵软毯,几步一副的昂贵画作,身着高定礼服的男男女女伴着轻音乐闲谈,全然没有分秒千金的浮躁。
各怀心思的人推杯换盏,但眼神都有意无意注意着来处,等待着这场的宴会的主角。
人生地不熟的鹿嘉渺迷迷瞪瞪找了好一会儿路,好不容易踩点到了,没想到——他看着懒散站着的两个人时,左眼猛然一跳,直觉不妙。
他不知道陆家父子长什么样,但面前穿着白色西服那位,一看就想把自己生吞活剥。
果然,他退半步的动作还没开始,就被携风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陆嘉渺!”
那人叫住他后,几步走到他面前,眼里的火气从瞪圆的眼睛里喷出来,他一把揪住鹿嘉渺的衣领,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小婊子,敢不接我电话,我看你和你那疯妈都活腻了吧?”
陆祈安本来就对陆嘉渺昨晚跳海威胁他这件事憋了一肚子火,要他真死了,陆家没送人过去,耽搁了什么老头儿肯定都怪他,虽然就算送过去了也是句见人就发抖的孬货。
但他没想到,这草包竟然真爬床成功了,他现在还记得今早陆慎接完电话那副开心又赏识的表情。
他妈的,不愧是婊子的孩子,生了张脸就是用来勾男人的。
都说藏家那位不近色,哪家没意思意思送过几个,但都无功而返,没想到倒让这废物草包得了。
要是他真攀附上了藏矜白,陆家以后还有他和他妈的位置吗?不得被这小杂种和他那疯妈拿去开妓院了?!
陆祈安越想越气,又加上一向恨不得跪地上听他话的陆嘉渺敢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了,他支开他爸就在这儿等人,等的就是收拾他一顿。
晚宴虽然是陆家办的,但不是顶着个“陆”字的小猫小狗都能进。那个私生子连血统都是脏的,他有什么资格?
但陆慎非说,爬上了藏矜白的床,一张请柬算什么?
等看到鹿嘉渺真的握着张请柬出现在这里时,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幸好他还留了后手,他把霍斯免留下来了。
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而且藏矜白回国,对陆家是救命稻草,对其他人可就不是了。
霍斯免自小在藏家的锦衣玉食里长大,能接受到头来一颗子儿都分不到吗?
“陆祈安,”忽然,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一直曲腿靠在墙上穿着懒散西装的少年掐熄烟道,“一根烟的时间到了。”
“我警告你,”短短片刻,陆祈安的表情就像演了一场宫斗剧,最后才为了维持少爷体面似的松开了鹿嘉渺的衣领,看着被吓得呆呆愣愣的鹿嘉渺满意道,“你最好在这儿等着我,等晚会结束我心情好,或许能少给你玩儿几个花样。”
啊啊啊——
鹿嘉渺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的纯情剧本里哪有这些?
那个人就像荆轲刺秦王似的,目眦欲裂地就冲过来揪住他了,揪住他后也不说话,就盯着他一顿恶毒眼神输出,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表情就像演了一场宫斗剧一样。
仿佛在想用什么方法弄死他又快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