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一听果然如此,顿时有些悲哀地看着独孤皇后,心想着如果她是生在普通人家,又或者自己的母亲燕王妃尚在人世的话,可能她的病早就好了,又怎么会使得宫寒之症由虚转实,迁延十多年而不愈呢。
他点头说道:“皇姨娘,又何止于此。我如果没有看错当年皇姨娘您小产的时候,应该是寒冬腊月,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寒邪侵袭凝聚胞宫而发病。以至于后来习惯性的小产。”
独孤皇后虽然惊讶之色不绝于脸,但是多年养成的端庄威严,让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哪怕萧风所说的一些事怕是天衍皇帝都不一定十分清楚。她多数的时候都是这样,为了不让天衍皇帝分心,有几次怀孕之后的小产,她都严令不准告诉 皇帝。至于每次月事那几天钻心的疼痛,她也都是强忍着。这一切也就只有贴身冯尚宫知道一二。
沉声问道:“这些都是从你娘的医书中学的?”
萧风点了点头说道:“我娘的笔记中有这么一句话“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燕王妃确实是这世间难有的奇女子。”
孤独皇后心生感叹的说道,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四人结伴,游历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只不过这些年深宫内院,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将她的心性消磨殆尽了,现在的她只想帮天衍皇帝操持好这个家。
正说着,大殿之外响起冯尚宫的喊声:“启禀皇后娘娘,太医院闻太医到了。”
此刻永宁殿外,闻人士一身御医官服战战兢兢地在殿门外候着。心中有些焦头烂额地琢磨着这次皇后娘娘召见他的原因。皇后娘娘身子骨弱,一直怀不上龙子这个在太医院中都是公开的秘密。
都说太医看病难,此言不假。皇宫内院皇后之下,还有左右昭仪,剩下大小嫔妃众多,宫中规矩森严,寻常的头痛脑热,伤风咳嗽还好,一旦有些病情涉及皇家私隐,那就是问不得,听不得,说不得。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而独孤皇后的顽疾正是如此,以至于太医院中基本无人敢为皇后诊病。一个太医院院使加上左右院判都搞不定的事情,指望他一个御医来完成,这怎么可能呢?
再说了闻人士在此之前可是从未给皇后娘娘诊治过,而且这一次的召见充满着蹊跷,这也是他心中忐忑不安的原因。院使华大人在三天前就通知了他,让他今日来未央宫候着,具体什么原因都没说,只是说这是圣意。
此时看着禁闭的殿门,闻人士可谓是度日如年,按理说看病就看病吧,可是也没有提前通知的,皇后娘娘也不是神仙,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三天之后不舒服,所以先打好招呼。看来,应该不是看病的事情。可是既然不是诊病的事情,那传唤他这个御医做什么呢?
就在闻人士胡思乱想的时候,永久殿中传来独孤皇后威严的声音:“等着!”
“诺!”
萧风心中虽然也十分反感这些尸位素餐的太医,但是转念一想,人都是自私的,都有求生欲。设身处地想,自己要不是燕王世子,独孤皇后与自己的母妃还有些姐妹情谊,这些话他能说吗?敢说吗?
于是叹息道:“皇姨娘,您的宫寒实症宜温化寒湿之气,我先给您开个温经汤,服用几天看看,之后再辅助针灸之法积极治疗,相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改善。”
“真的!”
独孤皇后眼中闪着精光,她这一辈子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现在听到萧风说有希望,内心自然有些激动不已,以至于露于言表。
萧风拱手行礼说道:“在皇姨娘面前,我自当不能妄言。不过,还有些事情我要嘱咐一下您的贴身之人。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阳春化雪非一日之功。”
独孤皇后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然后唤着:“惜儿,你进来。”
“诺!”
冯惜儿在殿门外也是提心吊胆的,每当想起先前在太学之中燕王世子说的能不能改日再来拜见,她都有些脊背发凉。虽然她清楚皇后娘娘贤德宽厚,但是也怕萧风不知轻重,冲撞了皇后威严。所以在闻人士一到,她就第一时间进行了禀报。
“惜儿,为世子准备笔墨。”
“诺。”
萧风拿起笔将温经汤的方子,煎药,服用的方法都写的清清楚楚,他自信太医院中的人就是水平再差也能看得懂。
独孤皇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萧风的方子,她不懂医,但是她懂字,惊奇地说道:“风儿,你这字,不同于传统书体,个性极为强烈,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尤可见风姿绰约。可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难得的好字。”
萧风以前写药方独爱“瘦金体”,认为是一种风骨的表现,写着写着也就习惯了,现在被独孤皇后一眼看出了字体之中的精髓,有些难为情地说:“皇姨娘,谬赞了。”
殊不知,一旁的冯惜儿更是惊讶。她不是因为萧风的字,而是独孤皇后对萧风的称呼和态度,明显宠爱多过苛责,甚至没有一点训诫的样子。而且这个燕王世子居然还是个大夫!!!
独孤皇后停顿了一下,看着萧风说道:“字是好字,不过不适合你。”
“为何?”萧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独孤皇后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笔锋太盛,屈铁断金,不好。少年郎要懂得藏锋。”
萧风瞬间领悟到她的意思,恭敬地施了一礼:“谢皇姨娘教诲!”
独孤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风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惜儿说吧,本宫的饮食起居都是她来操持的。”
冯惜儿立马抛开了脑海中的杂念,屏气凝神地认真听着萧风说的话。
萧风看着这位颇具英武之气的尚宫,然后说道:“要不要用笔给你写下来?”
“不用,世子只管讲就是,奴婢记得住。”
“好。娘娘的身子重在调理,汤药之法已经写在方子之上。现在我要说的是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一是要注意保暖,尤其是下身要少受凉,小腹、腰部和双脚,尤其是双脚,以防寒从脚底生。二是要注意房间通风,不可坐卧湿盛之处,保持房间空气新鲜,干燥;三是医书有云“动则生阳”,即运动可以改善体质,每天保证半个时辰走路时间,平日里多用热水泡脚,刺激足底经络穴位,使身体处于温暖的状态。这三点记住了吗?”
“嗯。”
“最后是吃的东西,性寒的食物如绿豆、苦瓜、凉瓜等,多食用一些温热暖宫的食物,比如核桃、大枣、花生等,每日午膳或晚膳之后喝一杯姜茶,能化解体内的寒气。记住吗?”
“嗯。”
萧风眼珠子一转,十分浮夸,轻佻地说道:“那我考考你。”
独孤皇后咳了一声,嗔怒道:“不许胡闹!”
萧风立刻缩了缩脖子,低了低头。
冯惜儿倒是来劲了,说道:“娘娘,您就让世子考。”
说完也不管独孤皇后同不同意,萧风考不考,一字不差地将萧风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得萧风都目瞪口呆,要知道即使让他自己再说一遍,中心意思是一样的,但是要做的一字不差,那都不一定。看来能在独孤皇后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也都是能人啦。
“风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事关自己的身体和以后能不能怀上孩子,独孤皇后还是十分谨慎。
萧风轻轻地指了指刚刚自己写的方子左下角的两个字,问着冯惜儿:“尚宫,可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冯惜儿刚刚在独孤皇后“点评”萧风字的时候,脑海之中被一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干扰了,而且她也不懂医药,所以没留心看。现在面对萧风的问题,一看之下,这两个字还真不认识。
在她看来与其说是两个字,倒不如说像个鬼画符,跟纸上苍劲有力的其他字比起来,真是有天壤之别。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独孤皇后出言说道:“好了,别胡闹了。你还有事情,本宫就不耽误你了。苏老那边你多上点心,他老人家为了陛下,为了皇家,付出很多。你去吧。”
萧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连忙施礼跪拜道:“皇姨娘,那我就先告退了。过几日再来给您复诊。”
“等等!”
独孤皇后喊住了他,然后对着还在较劲得认字的冯尚宫说道:“惜儿,你去把本宫柜子中的那幅画取来。”
“诺。”
等画取来之后,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幅画本来我是留着做个念想,如今就赏赐给你吧,权当今日的诊金。”
萧风不知道画中的内容,不过很明显皇后是要把这幅画给他,什么诊金之类只是一个借口,什么时候皇后看病还要给钱了,想来这副画应该是跟自己有关,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她。
于是立马叩谢道:“谢谢皇姨娘!”
“跪安吧!给苏老诊病用点心,绝不可有半点马虎,记得把殿外的闻太医带走,陛下说让他跟你学学。改日让陛下封你个御前行走,进出这皇城也容易些。”
萧风一脸苦笑道:“诺。”
他着实不想经常来往于皇城之中,不过独孤皇后的病症也确实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转的,需要一些时日。有了御前行走的身份也确实方便他来复诊。
但是让这个姓闻的太医跟着自己,天衍皇帝这是几个意思?明目张胆的偷师?还是说借自己的手敲打敲打这帮太医?
揣摩着天衍皇帝的圣意,萧风坐着冯尚宫安排的马车朝着皇城外走去。
这皇城想进来不容易,想出去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