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见此情形神情如常,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莲花屏风,随即小口品茶,放下杯子后,轻声道:“那礼部郎中杨慎,平安可有耳闻?”
她不待苏宁回答,目光注视着苏宁,自顾自的道:“那杨慎为正五品礼部郎中,为此次科举主考官,他为人正直清廉,且平安家境...”
苏宁洒脱的笑了笑,示意不在意,让她继续。
其实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一个朝廷五品大员与自己一个穷书生,怎么可能扯上关系?难道是当初考前扬言必中解元?一句戏言便能拉朝廷大员下马,那这律法与儿戏有何分别?无非有人举报,有人想整那杨慎,刚好撞一起了而已。
婉秋明眸弯起,轻声笑道:“平安家境贫寒,自是无多余银钱贿赂杨大人,又如何与杨大人扯上关系?那杨大人乃京官,又非咱南直隶人,非亲非故如何要帮你?这般想来,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明显难圆其说,存在漏洞,妾身一弱女子都能想到,那朝堂大人各个文曲星下凡,又怎能不知?”
苏宁点头赞同,心中对这女子的聪慧十分佩服,一个女子头脑如此清晰,逻辑缜密,在此时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风尘女子,他道:“便是这般,其中必有隐情,在下也思虑良久,无非朝中有人栽赃,而在下恰好撞在枪口,无辜受难,成了那出头鸟而已,只是如今米已成炊,在下又一届穷书生,虽有心自证清白,也无向上伸冤之渠道,恐也只能随波逐流,要么丢掉小命,要么流亡他处,浪迹天涯罢。”
婉秋细细打量一番苏宁表情,见他说的坦诚,表情真挚,又见他隐约有些许不平和愤怒,心中已是信了八九分,她道:“平安当真签了那罪状?”
苏宁苦笑点头,这能不签?前身干的好事,再说就算让自己来,那种情况也只得低头。
婉秋许是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和苏宁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市井见闻,苏宁见对方未有深入聊下去的意思,便坐了会儿起身告辞,临走时,婉秋轻轻拉着苏宁的袖子,让他近日多加小心,如非必要尽量少出门,苏宁好言道谢,随后便告辞离开。
苏宁走后,婉秋关上房门,又在门前停了许久,听到屋外没人,便来到里间,只见里间还有一张圆桌,桌旁正四平八稳的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相貌周正,肤色微白,长相并非多么英俊,顶多算五官端正,只是那腰背笔直,坐姿挺拔的气质颇为不俗。
男子抬头看向婉秋,语气平和,他道:“姑娘以为,这苏宁为人如何?可有胆量进京自证清白?”
婉秋立于一侧,悄悄看了一眼对方神情,脑海中不禁回想刚刚苏宁那番侃侃而谈,潇洒自如的谈吐,暗暗佩服对方的洒脱,牵扯官司还能如此镇定,倒并非传闻中那般狂妄,她想了片刻,轻声道:“苏平安为人并未传言那般狂妄自大,恐其中多有蹊跷,并非那种自傲自大的人物,妾身以为有人嫉妒他的才华,多有抹黑他罢?”
那男子思索良久,正色道:“听他谈吐倒是不像那般的人,只是此次任务由我负责,若是他不能顶住压力,恐竹篮打水,如今见他一面,心中倒安稳几分,此人头脑清晰,谈吐洒脱,倒是个可造之才。”
婉秋点点头并未多言,那男子话毕沉思良久,片刻后起身离开,身后暗处跟出两人护卫其左右,不多时便走出怜香楼,消失在街头。
婉秋来到外间轻轻抚着那古琴,目光柔和的注视琴弦,这苏平安与那男子扯上关系也不知是福是祸,她心中倒并非对苏宁有什么特殊感觉,只因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有些惆怅。
片刻后,方幼崚敲响房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她看了看坐那抚弄琴弦的婉秋,轻声问道:“姐姐,他们都走了?”
婉秋点头,笑道:“走了,你这般担心那苏平安,怕是动春心了罢?莫要被男子骗了才好。”
方幼崚一副嫌弃的模样,只是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否认道:“谁担心了?就他?一个下流无耻、好色之徒,一肚子坏水谁会担心他?”
婉秋笑眯眯的看向方幼崚,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直把方幼崚看得浑身不自在,方幼崚不满的嘟囔道:“本就无耻下流,我又没说错,姐姐这般看我作甚?”
婉秋并未多说,毕竟这次方幼崚请她帮忙拉苏宁一把的心意就说明许多,即使没到那份上,至少也是有感觉的,她倒是比较担心苏宁的安危,毕竟就像刚刚说的那般,苏宁的事并未结束...
苏宁走后急匆匆的回了家,他心中也警觉起来,方才那婉秋之言颇有些道理,自己近日必须小心低调,尽量等风声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保不齐还会节外生枝。
到家后妹妹发现妹妹早已等候在家,问她今日去了何处,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倒也说了去处,她清早见哥哥睡得熟便没打扰,独自去了夫子庙求福,因夫子庙上香求福者较多,一时耽搁了时辰。
苏宁也并未多问,只是让她注意安全,小心陌生人云云。
吃了晚饭,苏宁回房后心中越想越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他下意识看了下房门,想了想自己毕竟是现代人,实在不济带上妹妹远走高飞便是,利用现代知识,怎么说也不至于饿死。
时值深夜,腊碗中的烛火轻轻摇曳,房间里光线暗淡,昏黄的火光明暗交替着洒在书页处,苏宁坐在桌前,一副认真且专注的模样,这书倒不是什么稀奇书,就是一本史书,刚好读到王莽传的篇幅,他有心想看看明代汉书中记载的传记和后世有何不同,于是便细细品读起来。
只是这汉书由右至左、由上到下排列不说,还通篇没有标点,读起来甚为不便,好在他有前身记忆,对这识文断句倒也熟识,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