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温府
温生看着客堂中相对而坐的两个女人,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把白正晨骂了上万遍,从上到下都骂到开国皇帝那里去了。王府上的狗都得挨两句骂,如果王府有养狗的话。
“敢问风月小姐不在春雪楼好好待着,为何跑到我温府来。是不是因为有人惹了桃花债,上门讨债来了?!”温雅笑意盈盈,说出口的话却是杀气十足。听得温生冷汗直冒。
温生环顾四周,期待有个人能解围,胖财早没了影子,项伯言和李听风此刻躲在庭院中的树后,一本正经的看热闹。
“这群没义气的家伙!”温生觉得自己今日是逃生无望了,恨不得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结果自己倒是清醒无比。。
“温小姐说笑了,我本是燕国公主白雾月,之前留在春雪楼是迫不得已的下策。”白雾月微笑回答。
“堂堂公主怎会屈尊于那等场所,还戴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准是冒充公主来我温府行骗的。”温雅轻哼一声。
“缘是如此。”听到这话,白雾月轻轻摘下面纱,毫不避讳。
“呦,公主殿下当真是倾国倾城,艳色绝世。”温雅话里话外带着讽刺。
对面坐着的可是燕国公主,大小姐当真还是那个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温生心里想,可是我怕啊。
白雾月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温和地说道,“在温小姐面前却是有些自惭形秽。”
“说吧,到我温府所为何事。”温雅端起了温府女主人的架子。
“近日燕国高层动荡,常有贼子心怀叵测。恰好十三王兄与温生侍卫有些交情,便让我来温侍卫这里暂且居留几日,想必温小姐不会介意吧。”
“是吗,我家侍卫跟十三王还有交情呢,本小姐怎么不知道?”温雅的目光斜向温生。
“额这个……”温生感受到温雅要吃人的眼神,当真是诚惶诚恐,“确实跟十三王有过几次交谈。”
“虽然寥寥数面,我王兄可是将温公子引为知己。”白雾月掩嘴笑道。
“听到了没,王爷将你引为知己。天大的面子!”温雅哼哼道。
“王爷抬爱,抬爱!”温生忙擦额头的冷汗。
“温小姐对侍卫可是管教的紧。”
“本小姐管教自己的侍卫,应该还用不到雾月公主操心。”
“那是自然,不过温侍卫还是蛮不错的,何必如此严苛。”
“那又怎样,本小姐一向如此!”
“倒也无妨,只不过本公主对温侍卫也很欣赏,若是温小姐觉得温侍卫做事不力,可以转赠于本公主麾下。”
“敢当着我的面抢我的人,你活的不耐烦了?!”温雅气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踩在椅子上。
“两位消消气,消气……”温生眼见二人针锋相对,就要打起来,赶忙打圆场。
“闭嘴!”“闭嘴!”温雅与白雾月齐声喝道。
“好,好……那我出去给你们倒点茶水。”温生提着脚步,缓缓向门外挪动。
“回来!”温雅喊道,“站这儿!”
“是,大小姐……”温生愁眉苦脸的退回原地,站在一侧叫苦不迭。
温雅目光回到眼前,死死瞪着面前的白雾月,白雾月同样毫不客气对上温雅的眼神,丝毫不落下风。
“这女子有些意思。”门外的项伯言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赞叹,“这么多年,能跟小姐对上,不落下风的,还真是少见。”
“项将军,那我们怎么办,我看老大在里面如坐针毡,半死不活了。”胖财小声问道。
“何须管他,自己惹上的麻烦,自己解决。”李听风毫不客气。
“我附议。”项伯言点点头。
对峙良久,终归是白雾月先败下阵来,毕竟不是她的主场,“今日前来,确实是不合时宜,若是温小姐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自行离去便是。”白雾月对温雅说道,眼神却是看向温生。
别看我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不行赶紧走吧。温生此刻眼睛低垂,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桌子,心想这个桌子可太桌子了。
“方便,当然方便。否则岂不是显得本小姐小肚鸡肠。”温雅察觉到白雾月的眼神所在,自然是不会露怯,“胖财!”
“来了来了。”门外候着的胖财一路小跑进了客堂,“大小姐什么吩咐。”
“送雾月公主去东厢房好生伺候着,莫要怠慢。”
“是。”
白雾月对着温雅点头示礼,跟着胖财出了客堂,向东厢房而去。
温生也鬼鬼祟祟想跟在后面溜出去。
“站住!”温雅的声音在温生背后响起。
温生讪笑着收回来将要迈出门的左脚,“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温大侍卫可是好艳福啊,春雪楼花魁,堂堂燕国公主都追你追上门,想抢人来了。”温雅冷眼看着温生。
“冤枉啊,大小姐。我跟她真不熟。”温生一脸的苦大仇深,“跟那什么王爷也不熟,要不是因为大小姐您的娘……额。”
“我的什么?”温雅疑惑地看向温生。
“要不是因为大小姐您的父亲不让惹是生非,我早就打他一顿了。”
“哼,你胆子可不小,王爷也敢打?”
“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皇帝老儿我都薅他几根胡子下来。”
“住嘴吧你,反正我话撂在这,她在这住可以,别让我在东厢房看见你一根毫毛,要不然你就完蛋了。”温雅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总算是走了!”温生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女人可真难缠。”余光中,温生瞥见院子里项伯言从树后站出来,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走了,跟着李听风也从树后走出来,咂咂嘴,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温生见状不由得笑骂了一句,“这俩家伙!”
之后几天倒是都相安无事,不过温大小姐没露面,白雾月也很默契的没有露面。温生倒也乐的清闲自在。
项伯言常待在兵部商讨援兵事宜,李听风待在预备役,弘斗那爷俩每天走街串巷,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潭遥呢,则天天守在女儿床边。
一时间,温生竟然觉得有些无聊。
“夹岸莺花迟日里,归船萧鼓夕阳间。一生难得是春闲。”温生躺在摇椅里,摇晃着二郎腿,半睡半醒。
“公子可是好雅兴。”一个声音突然在温生耳边响起。
“谁?”温生猛地起身。只见一个身穿北燕官服的男子伫立在旁。
“公子莫要紧张,在下名叫杜开齐,鸿胪寺少卿。”杜开齐上前一步,附耳在温生耳边小声说,“十三王让我来的。”
“还真找上门了。”温生极不情愿的从躺椅上起身,“十三王?!在哪呢?这老小子我想找他很久了!”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已经在鸿胪寺等候了。特差遣下官前来接温公子前去。”杜开齐言行举止之间彬彬有礼,看的温生是有气也撒不出。
“走!赶紧去!”
“温公子,请。”杜开齐一伸手,“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这一路上,温生听杜开齐滔滔不绝地讲燕晋两方的出席人员及相关诉求,听得温生昏昏欲睡。马车摇摇晃晃之间,总算是到了鸿胪寺,温生逃也般下了马车,下车后,一眼就看到站在鸿胪寺门口等待的白正晨。
“你可是让我好找啊!”温生伸手指着白正晨,气的手指都在抖。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白正晨双手插在袖中,面带微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你把那白雾月塞到我那去是什么意思!”温生在白正晨耳边小声咬牙切齿道,“我家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脾气,差点没活撕了我,弄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唉,无奈之举,温大侍卫你要谅解,何况我妹妹那国色天香,换别人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个屁,温府现在没鸡飞狗跳也不远了。你赶紧给我接走!”
“再说再说……”白正晨搂着温生的肩膀转身向鸿胪寺内走去,“只要你帮我把这事办妥,保证立马接走。”
“这可是你说的,完事你赶紧给我弄走。”
“好说好说。”白正晨笑呵呵说道,“走……”
进到鸿胪寺内,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大殿前,温生跟在白正晨后推门而入,大殿之内,一张长桌横在其中,两侧已端坐燕晋两国谈判人员,个个正襟危坐,生怕失了本国威严。
温生在白正晨指引下入座,白正晨坐于首座,温生坐在他旁边,杜开齐则坐在温生另一侧。
这会儿温生才有功夫打量起对面的人,与白正晨正对着的应该就是七公主司徒莺莺,那与他正对着的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
温生打量一眼,该不会是白正晨说的那个刀王冯尊?!
温生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诸位,人已到齐。”杜开齐在旁开口,“我朝在研读贵国提出条件后,感觉有些地方仍有些不妥,尤其是失地,必然要归还,并且,还要赔偿我方阵亡将士抚恤及丧葬费用……”
“这不可能。”对面一人开口打断了杜开齐,“我方进驻百桑实因贵国大都督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我们陛下仁心,不忍看百姓受苦,方才挥师北上,救百桑百姓于水火,如今尔等还要我方赔偿,别忘了现在前线是谁在一直打败仗。”
“那又如何,百桑都督纵然荒淫无度,那也是我朝政事,何须尔等前来横插一脚。”
“你们要是能处理好,我国也不会有机会北上。”
“荒谬之言……”
刚开始两方人员还稍微克制一些,保持着所谓大国风度,后来就变成了唇枪舌剑。
“这是我朝阵亡将士名单,这都是血淋淋的人命……”一人将一摞纸张甩向对面。
“就你们燕国有人伤亡吗,我晋国伤亡的将士不比你们少!”对面一人也掏出一摞折子顺着桌面一推。
“你少来这套!”另一人拍案而起。
“怎么,贵国这是想动手吗,老夫在拳脚上也是有些造诣……”
偌大的谈判厅中仿佛分割成两个战场,这边群臣振奋激昂,面红耳赤,纸墨乱飞。反观温生这边,安安静静地像是来看戏的。
白正晨与司徒莺莺相对不紧不慢的喝茶,对其余状况充耳不闻。温生对面的老农从一开始就闭目养神,一动不动。温生更是端坐在位,不敢造次。
眼见着双方谈判进入白热化阶段,温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近白正晨小声说道,“王爷,谈判从来都是这样……热闹的吗?”
“有何不妥?”白正晨目不斜视,依旧面带微笑喝着茶水。
“还有何不妥,你看你看,这边都开始撸袖子了,还有那边,那老爷子有七八十了吧,诶,怎么还上桌子了?”温生看的目瞪口呆,“还有那两个,吵架就算了怎么还互吐口水?你看那个出门干嘛去,诶,怎么拔出了侍卫的刀,卧槽,这还不快拦住他别让他进来!”温生着实没见过这等场面。
“放心放心,涉及国家利益从无小事,自然都是据理力争,各位有些激进之举,也是在所难免。不必担忧。”
“那两位都拿着刀出去决斗了,还不必担忧?!”温生下巴都快掉桌上了。
白正晨笑而不语。
“得,你这么淡定,我也甭瞎操心了。”温生见此情形,也是闭目养神,索性眼不见为净。
吵吵嚷嚷一天下来,一直没个结论,突然外面一声锣响,燕国这边人员齐齐收了声势,晋国那边见状也慢慢平息下来。
“这是怎么了?”温生不解。
只见白正晨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捶了捶膝盖,长出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了?你没听见锣响。散值归家了。”
“???”温生有些没搞明白状况,“下班了这就?”
白正晨揉着老腰,一边往外走,“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出什么来,早点回家吃饭吧。”
温生瞠目结舌地看向对面,同样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整理仪容的整理仪容,两帮人各干各的,刚刚仿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都形同陌路,跟刚才都判若两人,呼啦啦全撤出大殿,转眼殿中只剩他一人,还有人临走连灯烛都顺手吹灭了。
“这……?”温生傻眼了,“这就是朝堂吗?!”
当温生走在回温府的路上,只感觉这一天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