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平雅开始想逃离这个地方。强行冲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21世纪的高科技困住一个人太容易了。进出都要刷卡了到处都有工作人员监视。凭她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直接发疯冲出去?她开始到处问那些已经出院患者的病友,想从那些病友口中知道医生判定她能出院的标准。强行闯出去不行,难道她还装不成吗?就像她的父母喜欢听话的小孩,她不也装了一段时间吗?虽然最后失败了。
此时的占平雅从一开始对周围漠不关心,到现在每个病房都被她串门串了个遍。就是为了得到一点有用信息,结果努力了两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打听到,反而被拉着听完了那群病人们的废话。就在她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完全行不通时,文君病房的病友突然告诉她文君以前就出过院,只不过没多久又入院了。送她来的是她的丈夫。她没想到每天缠着她的文君就是她想找的答案,不知道病友的话是真是假,但她总要试一试。
那天不等文君来找她,占平雅直接跑向了文君的病房。恰巧文君正准备出来,和占平雅正打了个照面,就瞬间眼睛亮了:“小鸭子!你来了!”每次文君看到占平雅都会先说这句话,就算每次是她来找占平雅,也会说“你来了”。搞得占平雅莫名其妙,结果这次真的是占平雅来了。
站在这里讲话太显眼,占平雅拉着文君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直奔主题:“你以前出过院,对吧?”文君好像仔细的回忆了起来,终于从她口中得到了占平雅想听到的“是啊。”
占平雅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像跟正常人对话一样,仔细询问了起来:“医生是怎么给你做检查最后让你出院的?你告诉我”
“做检查。我今天要做什么检查?我要出院。”文君依然文不对题。这样显然问不出来多的话,占平雅把自己长长的头发捏在一起递到文君面前说:“你要是想得起来,我的头发今天都给你玩。”文君顿时欢喜万分!看来她之前对占平雅的亲近全是因为这头长发,原来是个长发控吗?占平雅庆幸还好这一招对她管用,又追加着一字一句地说:“你仔细想想,医生当时是怎么让你出院的?他给你做检查的时候,你都说了什么?”
“我知道。他要我填表格。然后我就出去了。”这时候文君好像又正常了,占平雅紧张的继续问:“表格上都问了什么问题?你都是怎么答的?”
“不记得啦。我出院了。”这不就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吗,占平雅不耐烦的准备走。文君却抓着她的辫子:“给我玩。”她怕如果说话不算话,在这人眼中会十恶不赦,要是翻脸攻击她就不好了。只好站在原地让文君挽着她的头发。文君每次对待她的头发是都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占平雅刚准备开口继续问,文君就破天荒的说着:“以前我女儿也有这么长的头发,我说要给她剪,她还不乐意。那么长的头发,每次洗头还不是得我帮她,她自己倒挺舒服,最后把我累个半死。”占平雅听着文君慢慢的说话,依然判断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心中产生了一丝涟漪,就像平静的水面上只需要一个小蜻蜓的触碰,就会带来一点不一样。占平雅觉得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方法。
文君也无所谓对方的反应,继续说着自己的事:“一开始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喜欢长头发?又难打理,又碍事。剪短一点方便得多。但是后来我发现无论在多少孩子堆里,我都可以一眼认出她,就是因为这头长发。”占平雅不知她还会说出多少,显然已经不耐烦了,随时想抽出头发。文君却还在说:“她那时候的头发比你的还要黑,还要亮。明明还是个小朋友,头发却比保养了多年的大人还漂亮。结果到后来……后来头发都掉光了……她就抓着我的……手,哭着问‘妈妈我的头发为什么没了?全都没了……’我真恨我自己,只是头发而已,我都没办法留住……”文君的手开始颤抖,声音也止不住的沙哑与抖动,好似陷入了回忆的旋涡,越想出来越是陷得深。她越讲越激动,抓着占平雅头发的手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一点一点往她的脖子上去。占平雅发觉不对劲的瞬间赶紧抽回头发,转身面对着她,把后背抵在墙上警觉的盯着。
文君胡乱的在身边抓着,嘴里依然在说着“头发,头发。”又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讲话,她仔细的听着不断的点头,又再次抓着空气,念叨着“头发。我女儿的头发。”仿佛注意不到占平雅,眼前全是自己的想象。占平雅一点一点贴着墙壁挪动,尽量不发出别的声响,以免引起文君的注意。只要她不攻击自己就可以。终于挪到了离文君几米远的安全地带,她赶紧逃回了自己的病房。还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围谁发疯,她都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今天虽然是冒着自己可能再次被伤害的风险,但起码知道了一点——想要出院,填的表格内容得过关。她猜测表格上问的都是她做过的类似于心理测试的东西,这个比较好忽悠,精神病患者做过太多心理测试。哪些结果会显示偏好,哪些会显示不好,大家猜都猜得出来,就像视力测试把视力表背下来就可以做假一样。关键是做检查的数据骗不了人。占平雅需要更多的信息,不知还能问谁,她决定过几天再去试着问文君。大不了再给她玩一玩头发,然后再像今天这样跑走。
占平雅的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却不知因为这个被刘医生找上了门,她今天做的事被刘医生知道了。按刘医生的意思,占平雅故意刺激文君发病,破坏了病房的和谐。再加上她父母的要求,接下来的治疗当中会根据情况增加一项“电休克治疗”,这就是占平雅之前严辞拒绝的治疗方法。刘医生却说如今已经住院了,就会根据医生的建议,经过家长的同意,在某些时候可以对精神病患者直接进行电休克治疗。
这算什么?已经可以不接受患者本人的拒绝了吗?!占平雅瞬间觉得全身已经如电流般爬过,她血气上涌,万分愤怒,顿时脸就红透,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紧闭双唇。但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根本按耐不住愤怒。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都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在极力压制怒火的人。平常患者们见不到的笔在医生办公室内随处可见,占平雅抓起一支圆珠笔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戳。好像笔尖狠狠刺入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她能看见的部位都被戳了个遍。力气之大,瞬间全身布满了血点。她的速度太快,对自己一点儿不留情。刘医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患者会毫不犹豫的伤害自己,他第一时间去夺占平雅的笔,并且大喊同事进来帮忙。占平雅越刺越兴奋,不知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就是要这种疼痛让她忘记其他痛苦。她兴奋的笑了出来。即使手上的笔早已被夺走,即使被医护们压着手脚。她也一直在笑……
医护们见惯了躁狂病人急性发作的模样,立刻将占平雅绑进了治疗室。这个她之前就极度排斥的电休克,如今再怎么拒绝还是被迫做了。她已经忘记怎么被架进去,怎么做的治疗,又怎么回的病房了。身上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之前穿的那套被自己的血染了。但是我是因为什么做的这个治疗?占平雅极力回想着进治疗室前的情景,却毫无头绪。连自己去找文君问出院的方法都忘光了。她直直的躺着,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上为什么那么疼?稍微抬个手,但手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脚也很疼。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杨阿姨和何奶奶都不在病房,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们是不是去活动室了?
占平雅身上被绑着束缚带,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记得自己轻飘飘的睡了一觉。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睡得最好的一次,没有梦,没有恐惧,没有恶魔,整个人好似在云端,要是这个梦再长一点就好了。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被父母送来了精神病院,上午刚问完医生才知道同病房的阿姨姓杨,奶奶姓何。接下来的记忆就只剩自己睡了这一觉被绑在床上了,但是这一觉太过舒服,即使现在醒来是被绑着她也不想动。占平雅再次闭上眼睛,渴望回到梦中。
这一天吃饭有两个护士盯着占平雅吃,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去盯别人,只盯自己,但按她的性格也懒得问。所以自顾自的吃着,依然没什么胃口,没吃两下就撂下筷子不吃了。等把所有人的碗筷都收好,占平雅再次躺下,身边依然有一个护士盯着,她忍不了了,神色不悦道:“总盯着我干什么?你上班还有别的事做吧?”
护士一脸平静:“盯着你就是我的工作。”
“我能怎么着?难不成自杀啊?”占平雅的不爽写在了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
护士没接她的话,依然在她床旁盯着,她们早已见怪不怪。
而占平雅的记忆完全回到了刚来精神病院的上午,这将近三周的记忆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