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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平湖县令

回到平湖城内时,林河还未进县衙,便被人给拦了下来,那拦下他的乃是一名县衙里的仆役,说是县令大人有请。

“不知县尊大人找我何事?”

林河一头雾水,如今这平湖县衙成了胡宗宪的临时驻所,而他来到平湖之后,那位县令大人就好像是隐形人一般,没怎么露过面,突然间要见他实在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只是县尊有命,让小人请林先生前去相见,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那仆役年约五十,面相老实,县令大人三年前到任时,倒也没有换掉他们这些原先的仆役,而是一直用了下来,对于自家县令的脾气,他还是很清楚的。

“徐兄,那我就先去见县尊大人了。”

“无妨,刘大人在本地一直御倭有功,而且武艺出众,不是寻常人。”

林河和徐渭打了个招呼,徐渭自是提醒了他一声,两人之前相谈甚欢,他也提了这平湖县里的不少事情,对于那位县令刘存义,林河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跟在那姓刘的仆役身后,林河倒也没去打听什么,这些仆役严格算起来,乃是县令的私属,只不过他们的工食银都是由朝廷给付,一般县令到任后,都会重新雇人使唤。

平湖的县衙修得齐整,而且规模很大,倒是比嘉兴县的知府衙门还阔绰,所以哪怕胡宗宪这个直浙总督占了县衙官厅,刘存义这个县令也不必跑去六房和下属们挤在一块儿。

县衙后院一处幽静的院落里,老刘把林河带到后,径自告退离去了。

那院落里载着一棵高大的槐树,只不过此时还是早春,只剩下了些枝杈,看上去又多了几分萧瑟,槐树底下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要不是徐渭提醒过,林河真的很难把这个看上去像是武将一样的男人和县令这种文官联系到一块去。

男人不但长得魁梧,面容也粗犷,留了长须,不过哪怕看着剽悍,可浑身上下依然透着一股儒雅气息。男人身前是一张磨盘大的石桌,两边各自有着石墩能坐,一旁还放着一方红泥小炉,上面的黑陶壶里温着黄酒。

刘存义也在打量着自己请来的少年,少年长得很英俊,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沉稳,最关键的是这个少年的眼睛很有趣,在那双眼睛里,刘存义看不到什么敬畏和慌乱,有的只是平静和些许好奇。

“林河见过县尊大人。”

林河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刘大人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哪怕是沈科这个曾经在套虏大营里能把蒙古武士都喝趴下的前兵部主事,长相其实也很符合传统的文人形象。

“在这里没有什么县尊大人,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想和你讨论一番学问。”

刘存义的声音倒不像他的容貌那般,而是很中正平和的低沉男声,而他说到讨论学问的时候,林河脸上不由变得奇怪起来,来之前他想过这位平湖县令找自己的理由,可却从没有想到过讨论学问上去。

“林某学识粗陋,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刘大人找我讨论学问,是不是弄错了。”

“平湖县里积年的老童生有十七人,其中虽然大半都是不堪造就的朽木之才,可是也有两三人专治一经,学问未必比不过翰林院的庶吉士。”

刘存义的回答出乎了林河的意料之外,几乎下意识地他就开始分析起这位县令大人的性格来,从他的话里林河觉得这位刘大人似乎并不是很待见京师的那些号称以学问见长的翰林清流。

“沈科是我的老相识,我们两人曾经为了阳明学生的学问争论过。”

刘存义接下来的话才让林河明白过来,这位刘大人也是王学门人,估计又是那位沈学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起了这位刘大人对自己的好奇心。

“今天这里没有什么县尊,只有一个求道之人,请坐。”

刘存义摆手道,林河也不能拒绝,只能就着他的意思,坐在了那垫着蒲团的石墩上。

“那林某就轻狂一回了。”

林河要养望,经营名声,这时候不管这位刘大人打算怎么讨论学问,他都得接下来,要不然他之前做的一切不说做了无用功,但起码也是一个打击,万一影响到日后沈科这个未来嘉兴知府对自己的支持,那就不妙了。

刘存义对于林河的洒脱颇为满意,这不是一个矫情的读书人,对于出身北地,军户出身的他来说,他就喜欢这种爽利不做作的人。

石桌上,刻着纵横十九道印线,上面也摆着两个红漆旧得掉了大半的棋盒。

“会下棋吗!”

刘存义问道,不过语气里似乎早就认定坐在自己对面,看到棋盘棋盒后仍旧气定神闲的少年一定会下棋。

“会一点。”

林河看着棋盘,口中答道,他过去曾经是个棋迷,业余定段拿到了六段的段位,也曾笑看阿法狗教那些名人、天元、棋圣们做人,也见到了半人半狗的存在是如何的高处不胜寒,寂寞最无敌。

刘存义看到脸上露出追忆神情,接着莞尔微笑的少年,心里面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到嘉兴赴任前,在京师被国手李釜连败三局的经历来。

“我们先手谈一局,再论其他可好。”

压下了不宁的心神,刘存义开口道,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沈科的话影响到了,一个十七岁还不到的少年,哪怕再妖孽,总不可能连弈棋之道都那般厉害。

刘存义自问从小痴迷围棋,虽然不如当世鲍李颜程这四大国手,但总还能在他们手下支撑多时,放在儒林中也是一时高手。

打开棋盒,看到白子,林河还未说话,只见对面的刘存义已自在棋盘的星位上放下了两枚黑子,这时他才猛然想到,古棋的规矩和后世的规矩不一样,除了还棋头,便是这开局时的座子制了。

林河在剩下的两处星位上放上了白子,古棋的座子制限制了布局的自由,只有对角星这一种布局,所以古棋更注重搏杀和官子。

下棋之后的刘存义,似乎变了个人一样,沉默不语,只有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哪怕他完全看不懂林河下的棋路,但却依旧落子飞快,似乎在逼迫着林河和他下快棋。

林河落子同样很快,也没有长考,他不知道刘存义的棋力有多强,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但他心中有底气的是曾经看过的那些棋谱,那些职业顶尖棋手的比赛和死活题,还有近万局对弈。

棋盘上,林河的白子分的很散,刘存义虽然看不透林河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不认为这个目光平静与自己对视,丝毫不受他影响的少年是在乱下,所以这样下肯定另有所图。

“刘大人,我的棋和别人不太一样,多想无益。”

看到刘存义面对自己避而不战的下法慢慢陷入了长考,林河忍不住说道,他只是想试下自己记得的那些布局手段,虽说座子制限制了布局的自由,但也不是完全限制。

刘存义没有回答,只是下子不再犹豫,既然看不懂对方的棋路,那就按着自己的习惯下好了,一时间他落子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见刘存义对自己的布局果然不甚了解后,林河继续下了几子后,终于不再避战,而是和刘存义的黑子搏杀起来,他的应战立时就让刘存义精神了起来。

棋到中盘,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刘存义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下得那么酣畅淋漓了,对面这个少年先前下的棋他看不懂,可是这中盘搏杀乱战却手段厉害,他已经竭尽全力,可对手却依然波澜不惊,哪怕他频频长考,可是只要自己落子后,白子必然会紧接而下。

“这局是林某侥幸,胜了一子。”

棋到终局,最后官子的时候,刘存义还在计算胜负子数的时候,林河在一旁说道,他的记忆力本就近乎妖孽,再加上后世下棋锻炼出来的计算力和官子手段,却是一会儿便算出了胜负。

刘存义依旧还是算清楚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数目,而结果和林河说得一模一样,白子胜了黑子一子。

惊愕过后,便是欢喜,对于一个酷爱下棋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找到一个高手下棋更畅快的事情,“林先生棋力高强,手段深远,刘某自愧不如。”虽然输了棋,但刘存义却是神采飞扬,一边说话,一边却是取了一旁温着的黄酒,为林河倒满八分后道,“这一杯,我敬林先生。”

“刘大人客气了。”

“这里不是官衙大堂,林先生喊我刘兄即可,再说什么大人可就不美了。”

刘存义给自己也倒满酒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河,见他如此,林河没有再客气,只是举杯道,“刘兄,请。”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痛快。”

刘存义笑了起来,说话间也是饮尽了杯中酒,他在平湖当了三年县令,除了守城时和倭寇交锋外,能这般舒畅的时候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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