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霄峰上下来已经两日了，叶舟还是对天卓十分冷淡，天卓知道，叶舟听到了那些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于是他也不去打扰，而是日日在房中钻研棋谱以求控心，但还是架不住心中的思念成河，日日将自己淹没。

叶舟又何尝不知，自己也是与相思为伴，可她知道，若有一天两人必将殊途，那么此时投入越多，越是伤害。

今日晨光熹微之时，瑞天朗一人一马来到浑沌山下，此时山门外已有禁军守卫，立即将他拦住。

瑞天朗下马后出示佳境王王牌，禁军们才俯首叩拜纷纷让开，哑伯也赶紧迎了出来。

“哑伯，听说你们遭了流匪？”天朗见到哑伯立刻问道，又从马上拿下一个包袱给他。

哑伯便依着向京都尉报告的案情，向瑞天朗又禀告了一番。

“天朗哥！”瑞天卓最先从主宫里出来迎接，要在叶舟面前扮演痴儿，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想想日后回了宫这种时候还多着，真是沮丧。

“我收到元儿的信就过来了，你们怎么样，都还好么？”天朗见面就搂住天卓的肩膀。

“我还好，叶舟姐姐为了救我被打了一身伤。”天朗露出孩童难过的表情。

“哪有那么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我这不好好的么。”叶舟此时也从门内走出，虽然笑着，但脸上明显的惨淡苍白让天朗心中一紧。

天卓看到叶舟穿了单衣就出来，心里极担心她受了风，很想开口，但只能咽下。

三人进了屋内开间，在榻上围着火炉坐下。

“哑伯，把我的包裹拿来！”天朗唤到，说着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是我从寰宇山集市带来的，这两件是狐狸皮的披风，你们在山里用得上；这还有灵芝人参给你们补补身体；另外，我还得了一本最新编纂的棋谱，给你们两位棋圣奉上……”

“我先看！要不我可下不过她！”天卓一把抢走棋谱，几步便拿到内侧的书桌上去看了起来，他不想在那当着叶舟跟天朗演戏，正好有个借口。

天朗被他逗得大笑，又把包裹递给哑伯说道：“哑伯，里面还有一些吃的用的，你拿下去给大家分了吧。”

“是，奴才告退。”哑伯知道他们三人相聚定不喜欢外人在场，便赶紧退出门去了。

“佳境王这次来，是又有什么要问的么？”叶舟还是淡然而又无力的笑着。

“怎么，我就不能只是单纯来看看你……来看看你们么？”一向立落的天朗此时竟有些凌乱，因为看到叶舟的病态，感觉绝非她说的“好好的”。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伤还没有大好？”

“真的没什么了。”这几日叶舟为着情根难断，根本吃不下饭，也睡不安宁，但与天朗不好多说，只得尽快岔开话题，“看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来，寰宇山集市应是不错，青禾法怎样，可有应用？”

“寰宇山目前已经成了周围郡县的商品集散之所，热闹非凡。青禾法也已有了初步的面貌，我们将政策贴出，周围流民纷纷来投，目前虽未见收益，但人口一时大增，都在开垦山中荒地，为明年春天做准备了。”天朗极为兴奋地说着。

“那就好。”叶舟却只淡淡应道。

瑞天朗见叶舟如此低落，便也收了兴奋的情绪，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典雅的方盒，递给了叶舟，言道：“我不知道什么才能配得上你，也知道你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寰宇山中有一位玉雕大师，请他做的。”

叶舟打开盒子，是一对水滴形状的玉耳环，上面雕刻了山川湖泊，湖上还有一只小船，正寓意自己的名字，确实精致又极具心思。

叶舟何其敏感，从在宫中，她便时常感知到天朗火热的目光，此时这份礼物，确实也很难说是普通的探望之礼了。

“这是佳境王对我这个谋士的赏赐么？”叶舟声色无改，抬头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谢你这位知己。”天朗怎能不知自己的唐突，只是这颗心已经无法控制，礼物是他早就备下了的，知道叶舟受难，他发了疯似的，连夜骑马过来，若让皇上知道他未请旨就回京，恐怕还要有一番责难。

叶舟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卓，还在努力研学棋谱，但叶舟心如明镜，天卓此刻对这里的谈话，必定听得一清二楚。

“我若接受了这礼物，便是承认了自己是你的知己，对吗？”叶舟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这样问了一句，倒让瑞天朗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天朗皱了皱眉，但旋即又像放下了什么执念一般，抬起头直视叶舟说道：“叶舟，你的才学令我敬佩，我谢你不嫌弃我武人思维，愿意指点我。若你不是塘王妃，我定要与你行遍千山万水，做一生挚交。我现在其实很后悔，当初你女扮男装在寰宇山行医时，为何没能抓住你……”

“天朗，你不用说了。”叶舟突然打断了天朗，她怕天朗再说下去，会彻底断送了与天卓的兄弟之情，“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叶舟淡淡说道。

天卓听到这一句，已无法再假装翻书，而是紧紧咬住牙关，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难道对叶舟的感情都是错付？难道她的心一直在天朗身上吗？

毕竟，我似漆黑的夜，而天朗是明媚的晨。

天朗听了先是一怔，又很快露出了舒怀的笑容。

叶舟接着道：“天朗，我也敬你是心系家国的侠士。但在寰宇山初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与你难为同路之人。

你心中是民生艰难，我眼中只有湖泊山川，你是要为救国救民做出牺牲的人，可我不是，我可以去帮一时的忙，却不想一世都在其中，我想要的不过是问心无愧地度过此生而已。

说到底，你要走的是无我之路，我要做的是有我之人。

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人，就有我这样的人，但这不妨碍我们成为一生的知己。

只是，这世间总有歧路，承载不了殊途的情感，有些可以光明磊落的收藏，有些只能举重若轻的释放。”

天朗当然听得出叶舟的拒绝，但也再一次，为这女子的格局震撼。

天卓当然也听得出，这些话叶舟也是对自己说的。